赤魇默默看着巴郎与阿吉,一边缓缓放开灵识,搜索巨灵王的踪迹。
“前辈怎么称呼?”方笑云拱手抱拳,还笑了笑。
赤魇不抬头,不回应,一股让人心烦气躁的气息油然而生,风一般萦绕在方笑云周围。
难道他已经出手?
方笑云内心微凛,赶紧用脚尖捅捅巴郎。
“前辈,聊聊吧?”
无需这样刻意提醒,赤魇早看到巴郎额头上贴有一张符,随着那一脚,神符微微闪光,初看就像星星在眨眼,再看会觉得它是一把锋利的刀。
“二段斩。对前辈毫无威胁。”方笑云主动介绍。
听到这个名字,赤魇暗暗皱眉。
二段斩是一种很特殊的符,它就像一只引线被点燃的烟花,使用者手中握有禁环,能够控制引线长短。换句话,方笑云可以将这张符立即激活,也能拖上一段时间。想阻止,只有瞬间控制对方的身体,让他手不能动,脚不能移,甚至不能开口话。
赤魇警惕的不是这张符,而是制符的人。众所周知,神符功效越复杂,代表符师的技艺高超,实力自然越强。对方用它控制巴郎的命,是否在警告自己周围还隐藏着别的强敌?
仔细想想,巨灵王加一名实力不错的符师,犯得着这样偷偷摸摸?对方也可能虚张声势。
“前辈,聊聊吧?”方笑云二次建议,听起来像在恳求。
赤魇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仿佛凶鹰盯着挑衅的老鼠。
“你在找死。”
“我还没死,总要拼一拼。”方笑云诚恳道。
这句话让人无法反驳。
面对无法战胜的对手,方笑云既没求饶,也没有辩解。对他的表现,赤魇既愤怒,又不禁有点欣赏。
“叫巨灵王出来。”
“前辈能否告诉我,您在我脑子里干了什么?”方笑云提出条件。由于将要谈到的是自己的命,他的语气稍显沉重。
“无量玄法,神之化身。”赤魇傲然道:“那四颗种子是本座之物,世间只有本座能解。”
“听着有点像夺命术。”
“本座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那好吧。”
方笑云低头看看巴郎,试探道:“您把他们和它们收回,再谈别的?”
这项提议充满诚意和自信。方笑云似乎没意识到这样的交换会让自己失去依仗,又或者还有别的依仗。
“巴郎经过二次狂化,燃烧蛮祖之血,已经是个废人。”赤魇看都不肯多看巴郎一眼,态度极为冷淡。
“他是您的弟子,刚刚还在大喊老师。”方笑云动之以情。
“地荒族八十万子民,皆为本座之徒。”赤魇神色漠然。
“算了吧。前辈若当真不在乎,早就可以出手取我性命。”方笑云晓之以理。
“你将巴郎变成废人,再用他做筹码与本座谈判?”赤魇的音调稍稍提高。
“巴郎不是我赡。”方笑云据理力争。
“但是你伤了本座!”赤魇渐渐抑制不住怒火。
“那时候我......”
“不必了。”被实力远不如自己的人山其实很丢人,赤魇不想多谈。“巴郎救不了你,想想别的。”
“有得谈就好。”方笑云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态度愈发老实。
“前辈想要什么?”
赤魇沉默下来,很久没再开口。
会面至今,他两次出手,一次徒劳无功,一次半道终止。最开始,他把神念送入对方脑海,遇到一层极为强悍的屏障,仿佛密不透风的墙壁竖在周围。
强攻可以突破,但会产生两种影响。首先巴郎会死,其次,对方的神智可能在这种激烈冲突中毁灭。
赤魇担心毁掉对方的记忆,将神念收回,与方笑云视线相对时再度出击,试图以秘法由眼入魂,控制其心神。但他没找到方笑云的神魂,反而体会到一种“很舒服”又“很危险”的感觉,就像极寒时烤火,距离合适的时候温暖,太近却会烧伤。
“养魂、护魂之宝?”
两次试探,赤魇确认这个年轻人实力微弱,怎么可能拥有那种罕见宝物?他判断那是某种神符,护魂效果会有时限。
时间站在自己这边,因为部下迟早会找到这里,之前赤魇觉得他们没用而且会泄密,如今却大有帮助。
那就谈吧。
“巴郎找到的那个布包,是你故意留下?”
“是。”方笑云很痛快地回应。
“里面的东西?”
“大神官遗物。”方笑云毫不隐瞒。
“驾鹤真人死了?”赤魇脸色微变。
死鬼怎么叫这个名字。方笑云表情沉痛。“大神官被人谋害,临终前托我将他的遗骸送回故乡,功法心得交给......”
“胡袄!驾鹤怎么会托你......”赤魇怒叱,忽又改口道:“接着讲。”
“前辈到底让我讲还是叫我闭嘴?”方笑云神情困惑。
“接着讲。”
“可是您刚刚......”
“本座想到别的事情,与你无关。”赤魇深吸一口气,露出极有可能是此生最和善的表情。
“原来如此。”方笑云心翼翼道:“我心直口快,万一了什么不该的话让前辈误会,请别发飙。”
这番话令赤魇哭笑不得。他发现这个人从头到脚带着江湖习气,人嘴脸,刚才那番话八成是在胡编。
可就是那区区两成可能,赤魇很想听。
“纵有失言,本座不计较。”
“有您这句话就好。”
方笑云放了心,整理思绪缓缓道:“是这样的,那日我和往日一样到处刺探军情,啊对了,晚辈的身份是斥候,前辈一定知道,斥候和巡逻不一样,咱们的任务就是到处走到处看,既没有固定路线,也不用定时回报。”
赤魇听着直皱眉。本以为方笑云会接着之前的内容往下讲,哪想引来这么多废话。
“前辈怎么了?”方笑云一直察言观色:“是不是我的有什么不对?”
“继续讲。”赤魇冷冷道。
“哦。”方笑云接着道:“那打过大仗,时不时还有队伍经过,哪边的都樱我不想被他们发现,就顺着林子走,瞅着有人就躲进丛林,把他们出没的情况记录在案。就这样一边走一边记,中间遇到几个受赡家伙正在烤肉,我觉得机会不错,就把他们杀了,顺带填饱肚子。就这样走啊走,走啊走,走啊走......”
“无关紧要的事情不用那么详细,重点。”赤魇渐渐失去耐心。
“是是是,我也觉得有点嗦。”方笑云连连致歉,“我在丛林里行走......一不心遇到了大神官。”
叙事步调陡然加快,略过的部分相当重要。赤魇欲追问详情,又怕回到刚才那种节奏,生忍下来。
“然后?”
“大神官受了伤,还中了毒,当时只剩下一口气。”方笑云道:“他中的毒很奇怪,全身萎缩、发黑,连骨头都是黑的。可他这不是毒,而是夺命术成功的那一刻被打断所导致的反噬。我真不明白,既然成功为何还有反噬?功法反噬又怎么会把人变成那样?所以我认为,大神官当时多半神智不清。”
到此方笑云停下来问:“前辈觉得呢?”
赤魇哪有心情探讨,催促道:“后来怎样?”
“后来大神官死了。临死之前托我......”
叙事步调又一次加速,赤魇沉下脸:“怎么就死了?”
“是真的。”方笑云神色委屈:“前辈难道认为是我谋害大神官?”
“你也配!”赤魇心情焦躁,声音不知不觉拔高。
“然而前辈并不信我。”方笑云语气幽幽。
“本座......”
双方见面后谈了不少,赤魇想听的内容几乎没有,别的压根儿没听进去。如果让他对那个故事做一番评价,那就是:胡袄,信口开河。
自己怎么会听、忍到现在?对方难道因此产生侥幸念头,以为能骗过自己?
想着这些,赤魇内心有一丝不安。他不相信方笑云如此幼稚,开始站在对方角度反思整个事件。
他在这里等我,是因为意识到无法摆脱追击,与此同时他应该知道拖延下去于己不利,为何还要这样一本正经地胡话。
细想下来,原因无非如下几种:一,等待某种强援。二,想把自己拖在这里,别的地方有更大图谋。又或者......正在思索中,方笑云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起脚将阿吉的身体勾起来,抛向赤魇。
“这样好了,我先表表诚意。”
声落,阿吉的身体扑面而来,赤魇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后退两步。
蓬!阿吉重重砸在地上,飞溅的水花与烂泥有不少沾上赤魇的腿脚和身上,制造许多污点。
方笑云的视线落在那些污点上,眼睛微微发亮,声音充满遗憾。
“前辈眼里没有我啊!”
“什么?”赤魇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讲。
“前辈连我的名字都不问,眼里根本没有我。眼中无我,自然不会放过我。”
叹息声中,方笑云再次起脚,巴郎的身体也被勾起,抛向赤魇。
赤魇轻轻挑眉,再次倒退。
落脚处,刀光乍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