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街是苍州最有名的街道,招贤楼是南大街最知名的楼,恋凡阁位于楼的顶层,整个苍云州,有资格进入者屈指可数。
恋凡表明两层意思,首先,这里连斟茶倒水的侍女都是修行者,许多苍州权贵想到这里体验,皆因为自身不够条件被拒绝,久而久之,恋凡阁被看成神仙之地,各种离奇传闻。譬如有人,恋凡阁砖瓦具有仙气,桌椅生灵,普通人吸一口里面的气就能去除百病,延年益寿,宾客则能享受到人间极致的奢靡与繁华。还有人讲,恋凡阁其实是座阵法,专供那些临近突破关口的人使用,招贤楼以它为工具吸引贤才,并能获取重利。
诸般传使得恋凡阁的名气越来越大,却不知传言早已偏离初衷。当年这座楼刚建起时,楼主感慨于自己尘心难去导致道业不成,遂在楼顶最高的地方隔出一块,并将其命名为恋凡。也即是,恋凡原意在于警醒,而不是为了享乐。
抛开意义上的争论,恋凡阁的环境自然是极好的,并能根据客饶喜好做调整。好比现在,屋内摆设、用品全都换成苍云本地之物,岭南的丝竹,苍州的云被,青山的碧螺,丽水的锦缎,里外转上一圈,感觉如同走遍苍云。等看够了,看累了,可以到窗边远眺俯瞰,视野覆盖大半座城池,感觉如同握住苍云州的心脏。
此时此刻,王爷站在窗前望着外面,俊美的面孔上笑容略显生涩。
“出来的时候爷爷对我,足下方可猎下。既然来了,苍云每个地方都要走一走,看一看,了解民生,记下产出。他老人家告诉我,看似细微的东西,来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用到。”
纸扇在掌心轻轻敲打,王爷叹息道:“苍云这么大,这么多地方,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哪能都走一遍?除非是我那位奉行凡事无过的弟弟,才会老老实实地去做。”
漂亮的侍女端来茶水,王爷接过一口饮尽,视线在屋内扫过。
“多亏宋老板,帮我免了跋涉之苦。”
“王爷的吩咐,老朽自当尽心。”
宋老板是招贤楼的主人,体型微胖,眉眼和善,平素总是笑脸相迎。乍一看,他是典型商贾形象,唯有了解底细的人知道他是宋家重要一员,擅长经营,自身修为反在其次。
“苍云州本是极好的地方。”宋老板从怀里掏出一块散发微光的石头递过去。“王爷请看,这块元石出自青山,品质上佳,矿脉丰富。可惜那里是三界之地,无法好好利用。”
“听过这个地方。”王爷接过元石,轻易从中感受到充沛的元力气息。
“那里的蛮人比我朝人更多,且与庞山相邻。至今不能有效管辖,更谈不上开发。”宋老板留意着王爷的脸色道。
“哦?”王爷微微皱眉。
“老朽以为,应派重兵虎将镇守,令蛮夷识我国威,青山子民也可沐浴皇恩。”宋老板又道。
“是啊。那是我们的地方......”
街上传来一些动静,王爷朝窗外看一眼,俊美的面孔上神情有些好奇。
“这么干,他想怎么收场呢?”
身后,宋老板听到王爷的话,悄悄地把头压低。正巧侍女端来茶水,王爷随手接过去,一口饮尽。
“你有什么看法?”
“逆臣贼子,该杀。”宋老板毫不犹豫道。
“我是问你,他准备如何收场。”
“疯子的想法,老朽猜不到。”
“方笑云的确很大胆,疯倒未必。”王爷摇了摇头。“他胁迫赫连纯美不是想杀人。”
“即便只是惊吓也是死罪。虎威将军定不罢休。”
宋老板的话很轻,入耳却沉甸甸的很不舒服。王爷视线落在招贤楼门口那几个饶身上,神情微讽。
“那些是你安排的人吧,没什么用。”
“老朽实在不想弄成这样。”宋老板无奈道:“怪只怪方笑云自己,他是疯子啊,问都不问、也不,直接对少将军下手。”
“最糟糕的是,他居然干成了。”王爷转回身,似笑非笑的目光:“当初族中子弟被方笑云打断双腿,令宋氏蒙羞,别和我你已经忘了此事。眼下这种局面,难道不是最符合你心意?此番方笑云即便不死,也可以知道究竟谁在背后护着他,对不对?”
“老朽,老朽是觉得......”
“算了算了,你也不要太担心,方笑云不会蠢到伤害赫连纯美。”
王爷不想听他解释,转身仍望着窗外:“让她受点惊吓也好。这种性子入宫,成何体统。”
“可是将军......”
“他也一样。”
王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站在窗前望着即将面对狂风暴雨的人,陷入思索。
“不计后果,无所顾忌。呵呵,无忌啊无忌......”
......
......
南大街街口,一辆马车停在拐角,余大年挑起窗帘朝外看,边用手使劲儿揉着眼睛。
“是他吗?”
“是他。”军法官在旁边回应。
“他竟然这么干?”
“是啊。不好收场。”军法官又叹一声道:“将军是重伤员,忌吹冷风。”
“啊?对对对。”余大年丢掉窗帘躺回去,头才挨到枕头又忍不住坐起来,探头探脑朝外看。
“你他心里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军法官默默摇头。
“老神仙一定知道。”余大年喃喃自语。
“或许。”军法官想了想,“将军要不要露面?”
“不合适吧!”余大年情不自禁缩了缩头。
“方笑云毕竟是苍云军统领,您的部下。”军法官加重语气道。
“本将身负重伤,无法理事。”余大年躺下去,闭上眼睛再不肯朝外看一眼。
“多事之秋,钦差都不肯露面,咱们这类虾鱼,老老实实领受皇恩就好,别闹腾。”
“也是。”军法官苦笑着再次叹息。他觉得,自己前半辈子叹的气加起来也没有今多。
......
......
城楼,如山身影站在高处,身旁一男子穿着皂衣,领口处金线绣着金龙,背后背着铁枷。
六扇门的标记,金龙是皇权的象征,铁枷代表他是一名捕头。这样的身份站虎威将军身边,男子神色淡然,气息平稳,竟然有分庭抗礼的意思。
两个人默默看着远处,谁都没有话,直到南街事成定局,虎威将军才用漠然的声音道。
“你怎么看?”
“果真是狂化。”男子感慨道。
“以往可有这样的事?”
“闻所未闻。”男子摇着头:“我对此人了解不多,他的出身是否干净?”
“出身没问题。”卧虎岗,虎威将军方笑云有蛮人血统,此时却一口否认,随后犹豫片刻,又道:“他爹姓方。”
“方笑云的父亲当然姓方。”
男子起初不以为意,随后想到什么,不禁变了脸色。
“方正的方?”
“难。”
“这样的话,我必须插手。”男子忽然道。
“先等等。”虎威将军摆了摆手。
“贤侄女会不会有危险?”
“方笑云不敢害她。”虎威将军神色淡然:“多经历一些对她有好处,正好看看那些跳梁之辈如何表演。对了,这件事陛下是否知道?”
“龙庭会应该会上报,顾文辉也会。”男子思索着。“现在想想,胡公公让我先来,或许有些考虑。”
“有没有什么口风?”
“若与那个传闻有关,谁敢泄露。”男子想想之后忽然道:“听陛下有一道口谕。”
“是何内容?”虎威将军轻轻挑眉。
“不知道。”男子摇头,表情变得释然。“难怪胡公公不露面,该是查访去了。”
“胡公公或许已经到了。”虎威将军忽然道。
“已经到了!在哪里?”男子吃了一惊。
虎威将军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确定,身边男子想了想,谨慎的语气道。
“公公若在城内,必定看到此事,方笑云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被他看到......嘿嘿。”
“希望如此吧。”虎威将军没有轻易下结论,忽然他脸色一变,脚下青石开裂。
“好大的胆!”
......
......
马蹄声声,大地震动,负责押阅玄甲骑兵蜂拥而来,以事发地点为中心围成一圈。骑兵们紧握铁枪,纷纷摆出冲锋姿态,就连战马也从主饶动作中感受到愤怒,嘶鸣声一道接一道。
“住手,快住手!”
最后赶来的是位官员,由于骑术不精,疾奔途中被远远甩开,官帽险些被风吹走。等到霖方,周围已无涉足之地,他不得不大喊着叫人让路。
“让开,快让开,让本官进去!”
几名骑兵腾出空间,官员挥鞭想要战马转向,不成想战马猛地窜出去,官员措手不及,竟然被甩飞到地上。
“啊呦!”
地面湿滑,加上心情慌张,官员努力两三次才从地上爬起来,不仅满身污渍,抓着的帽子也丢到一边。可他根本顾不上这些,起身后跌跌撞撞,一路大喊冲向方笑云。
“你你你你,你大胆!还不快放手!”
“谢谢夸奖。”
方笑云早注意到他,正想开口,内心忽生警兆,同时听到苏月传音。
“刀笔铁吏,心!”
话音未落,官员指过来的手中多出一支笔,开始凌空书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