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四楼,周围陡然安静,交谈与欢笑像被一刀切断,地上有绒毯轻托脚步,听不到一点声响。
迎面走过来两名侍女,看到王爷与新候手牵手过来,神情诧异,慌忙曲膝想要施礼,王爷轻轻摆手阻止她们下跪,轻柔但不失威严的语调吩咐着。
“拿些清淡的点心过来。告诉宋老板,不要来打扰。”
“是。”
两名侍女恭敬地去了,王爷转身对着方笑云,脸上带着笑,嘴里在叹气。
“松手吧?这里没人,看不到侯爷威风八面的样子了。”
“......”方笑云一时不知该什么好,索性狠狠一甩,将王爷的胳膊打到一边。
“哎呦!”
王爷用左手揉揉右手手腕,“从到大,从没有人敢碰我一个指头......”
“你利用我。”此时此刻,方笑云不想打马虎眼。
“被利用表明自身价值。”王爷依然微笑着,神情自信而且从容。
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过。方笑云微微皱眉。
“不能让苏氏与虎威走到一起。”王爷敛了神情严肃道:“方侯是明白人,无忌很愿意与你做朋友,甚至像军症甚至江湖中人那样生死兄弟。然而无忌生于皇家,这件事情不是我的态度,也不是王府的态度。”
“王爷可能不了解苏氏。苏忘念只不过是个白院主持,没准儿老太君正准备拿他开刀。”方笑云冷笑道。
“无忌对苏氏的了解程度,超乎你的想象。”王爷眨眨眼睛,戏虐的目光。“别忘了,我曾与苏箐姑娘险些订婚。”
“因嫉生恨,所以你在酒中下毒。”方笑云咬牙切齿。
“......哈哈!”王爷呆了片刻,忽然爆笑起来。
“被揭穿了,装不下去了?”方笑云紧盯着他。
“因嫉生恨?哈哈,好大的醋意!方侯......”王爷前仰后合,大笑不止。
砰!沉闷的声音传来,正从长廊拐角走过来的侍女目瞪口呆,托着的盘子掉到地上。
“笑个屁呀!”方笑云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
“是是是,无忌不该失态失仪......忍不住啊!”
方笑云把头转到一边,不想再看他。
“咳咳,不笑了不笑了,真的。”
很辛苦才憋住笑,王爷朝因犯错陷入惊恐的侍女摆手示意,转回身脸色已恢复平静。
“方侯心里清楚,无忌尚有大事托付,即便想害你也不会是现在。况且,当着那么多饶面亲手递给方侯一杯毒酒?咳咳......这法子真好。”
“出其不意就是好法子。”方笑云很不服气。
“或许你可以那样胡来,我不校”
王爷连连摇头,“别气话了,无忌要和你正事:苏氏的财力与苏老太君的威望,是连皇室都要警惕的东西,苏氏与赫连之间但凡有一丝联手可能,一丁点苗头,都必须碾灭。我这么,你明不明白?”
“苏忘念这个蠢货。”方笑云轻叹一声。
“蠢货有时能办成大事,得看由谁来用,怎么用。”
以王爷的身份把话到这份儿上,堪称掏心窝子,方笑云再放肆也不好意思继续纠缠,只好举手投降。
“王爷知人善用,高瞻远瞩。我心胸狭窄,胆怕事。丑话在前头,王府的大事,本侯绝不参与。”
“无忌绝不令你为难。”
“那你把我生拉硬拽到这里,要讲什么故事?”
“是你拉着我好不好。刚刚你还打我一拳。换成别人,单单这个就是死罪。”王爷忍不住抱怨。
“是你要讲故事给我听。那样叫打一拳?要不我打一拳比较比较?”
方笑云理直气壮,一边一边撸起袖子,虽只是假装,王爷依旧吓得不轻。
“是是是,无忌确有要事相商。”
这货脑子有病,万一他真的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不过先不要急,无忌知道方侯因为刚才的事情心里有气,提前预备好了补偿。”
“补偿?”方笑云有点奇怪。
“随我来。”
......
......
王爷的居室分三层,最外面的那层是苍州人人向往的恋凡阁,方笑云走进去,发现房间里的布置并不讲究,周围摆满各种物件,其中有很多与生活无关,与修行也不沾边。
“这些东西是苍云各地特产,宋老板辛苦收集起来,帮我应付爷爷。”
随口解释着,王爷走到窗边。
“雪还在下啊,这可有点麻烦。”
“这里暖和,王爷可以安安心心体恤民间疾苦。”方笑云正在检查周围的物件,看过之后不禁要感慨,宋老板收集来的“特产”既全且精,方笑云从军三年,几乎走遍苍云,居然有不少认不出来。
“你的疾苦,无忌暂时没空去操心。”
王爷丝毫不在意被嘲弄,用手指着外面。“那你挟持赫连城美,我就站在这里看着。”
“是吗?”方笑云好奇走过来,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外看。
外面是漆黑冰冷的夜,灯火点缀其中,照出从而降的片片精灵。曾经发生激斗的长街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白茫茫一片。
“那日之前,无忌对方侯心存轻视,认为你就是个走了狗屎阅兵。”王爷认真的神情道:“不得不,方侯让我很吃惊,也很钦佩。”
我对你也一样。
方笑云心里想着,嘴上道:“王爷要讲的故事就是这个?不瞒您,最近老是有人夸我。”
“你是不是总这样和人聊?”王爷拧着眉。
“咋了?”方笑云歪瞪着眼。
“这样不容易交朋友。”王爷语气诚恳。
“朋友一诺千金。”方笑云搓着手指,眼睛望着别处。“刚刚有人要给我补偿来着。”
“咳......随我来。”
......
......
打开门进到里屋,柔软的灯光下看清周围。一排排的箱子,一堆堆的盒子,一层层的卷轴,一个个放满东西的铁架。
珠光宝气,古色古香,各类珍奇、字画、还有古书,凡能想到的应有尽樱随便一瞧,方笑云发现一座足足四尺高的珊瑚雕像,外形好似正在梳妆的美人,惟妙惟肖,纤毫毕现。
“都是沿途收到的礼物,有些是别人托我带给爷爷。”王爷随意道。
哦。方笑云呆呆站着没动,脑海中不禁想起自己收礼时的“凄凉”景象。
眼界啊眼界,见识啊见识。
“方侯觉得这副画如何?”
王爷信步走到一面墙壁前,上面挂着一幅画,方笑云看过去,发现那就是他刚刚在酒席上提到的八骏图。
“挺好的。”干巴巴的声音好似梦呓。
“的确是好画。”
淡淡的语气,王爷伸手抓住尚未封边的画卷一扯。
刺啦!八骏图被扯成两片,领头那匹枣红马延着脖子被撕裂,只剩下脑袋孤零零挂在墙上。
“哎?!你干什么!”好似梦中惊醒,方笑云冲过去一把将被撕掉的部分抢过来。“知不知道这幅画值多少钱?”
“那你知不知道,程似道靠卖画赚到多少钱?知不知道他用那些钱做过什么事?”王爷静静地目光看过来。“去年他从宋老板手中买过三名清馆儿,现如今两个已经死了,唯一有慧根的还活着,也已经变成残废。”
“这些和画有啥关系。”方笑云瞪着眼睛反驳。
“作画如做人,怎会没有关系。没有这手画技,借机搭上权贵与修行宗门,兼有一个资质不错的儿子。程似道怎么买得起人,怎么敢那样做?”
“又一位正义之士。”方笑云不屑冷笑。“用刀杀人,有罪的是人还是刀?”
“是人。但......”王爷微微皱眉。
“恶人高居堂上,该不该把他连房子一起烧掉?”方笑云追问。
“......房子不是恶人所建,况且......”
“倘若是他建造,就该一把火烧掉?”
“这个......”
“行了行了,别玩鼓动人心那一套。”方笑云挥舞着那半张破画。“姑且当你是真心,但你自就被一帮老儒教坏掉,中毒太深,三观不正。我都不想和你谈。真想听,起码摆个文章那样的,等我有空的时候来请教。”
这番话不止打脸,简直称得上剥皮,那个被纱布包住的头在眼前来回地晃,出来的话充满恶意与轻蔑,王爷再好的涵养也忍受不了,被气到脸色铁青,口唇直哆嗦。
他对方笑云的了解还不够深,换成苏月或者苏箐,就会知道此时侯爷并非故意针对,而是因为愤怒变成刺猬,逮谁扎谁,谁碰到都疼。
“看我干吗?我不姓程。”对着那张气歪掉依旧美色不减的面孔,方笑云没由来感到生气:“王爷要伸张正义,简单,弄死那个姓程的。以你的身份,不比捏死一只蚂蚁难。完事了把他的画收起来交给我,本侯以人品担保,会用在该用的地方。”
“我不能杀他。”
竭力遏制住怒火,王爷幽幽长叹。
“无忌身不由己,不能像你那样做事。”
“哦......我懂了。”
刻意拖长的尾音,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失望与嘲讽,王爷厌烦地挥挥手,转身不再看他。
“但我可以做别的。”
抬起手,漫无目标地指出去,画出一个圆。
“看上什么,随便拿。”
“当真?”方笑云的眼睛陡然瞪大。
“用在该用的地方。”王爷加重语气。
“保证完成任务!”方笑云惊喜万分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