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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何时,樊楼前总是那样的车水马龙,宾客如云,尤其是入夜后,这里更将成为大半个东京城的焦点所在,但凡是有些身份又想寻欢的客人,首选的地方必然就是这里。虽说汴梁有正店七十二,但其他七十一家合在一起,也没有这座天下第一楼更有名了。
这里城,天下最大的销金窟,是每一个有些欲望的男人都想进入,一尝个中滋味的美妙去处。有道是满楼红袖招,将军解征袍——
孙将军并未穿了征袍而来,所以倒是不用解了。他带了唐枫等几人按马缓行,跟在人群后头慢慢靠近那迎客的彩楼欢门,目光却无半点迷醉向往之意。身边的七八名下属就不一样了,哪怕是东京本地人的唐枫,以往就他的身份也是根本不敢靠近樊楼附近的,现在的他们个个都有大开眼界的感觉,只看那辉煌的灯火,上方天桥上一众美人儿的巧笑招揽,就已让他们有些把持不住了。
是啊,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丝毫改变,与多年前,自己和童沐一起来长见识时完没有区别,依旧是贵客如云,极尽奢华之能事,无论是商贾还是高官,都将在此豪掷千金,从而引来追捧,换得那些美人儿的巧笑薄嗔。
可孙途却又知道,几年间,大宋天下早已天翻地覆,梁山方腊之类的内患或许已被彻底平息,但东北的金人已迅速崛起,北边的辽国也在做着垂死挣扎,而这一切,显然是无法对这里的所有人造成哪怕半点影响的,盛世的华衣之下,其实早已来到末路。
直到啪的一声脆响从前方响起,一阵喝骂声跟着而来,才使孙途从他有些复杂的情绪回过神来,同时,唐枫等几人也都定神,跨前两步,隐隐地护在了他的周围,以防有什么变故发生。
变故自然是有的,却不是针对孙途而来。就在前方不远处,两拨人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一个骑在马上的青年已把挥出的鞭子收回,满是不屑地骂道:“就凭你韦诚也敢跟本衙内抢道,没得瞎了你的狗眼。本衙内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你,还有你那没用的老爹滚出东京城!”
他嚣张的气焰已完压住了面前这个名叫韦诚的青年,此时的他脸颊上带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脸色早已涨得通红。可即便如此,他终究是不敢跟对方翻脸,身后那些伴当也都低下了头去,不敢说什么狠话,倒是对面那些人不是嬉笑就是挑衅,就跟等着双方打上一场似的。
终于,再又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后,韦诚便一个转身:“走!”竟是直接跑路了,如此自然更惹得那嚣张的青年一阵猖狂大笑:“韦诚,你给我记住,今后再见着本衙内,就给我绕道走,不然有你好看的。”
像樊楼这样的地方有人因为争风吃醋或是其他原因起了争执自然太常见了,甚至楼里都养着人手,经常用以解决这样的争端。但今日这场争斗来去都快,大家也就看个热闹罢了,只有孙途,在念叨了韦诚这个名字后,稍稍思索了一下。
同时,身边也有人在议论着:“这位韦公子也算有些头面,今日怎如此能忍?”
“怎么,你连那头是谁都不知道吗?那打他的可是御史王中丞家的衙内,自身还是有六品官职在身的,岂是他一个小小的禁军将校能比的?而且我可听说了,韦侍郎似乎还有把柄在王中丞手中,他又怎敢得罪呢?”
这些话语传到孙途耳中,让他更了解了些东西,但只是一笑,便脚步不停,穿过欢门后,很快就真正地进入到了樊楼之内。
这樊楼由五座高楼组成,客人皆以各自需求喜好而入不同楼门。所以虽然外头人多,真进了里面,七拐八绕之后,反倒清静了许多。孙途一行进入的正是位于最后方的欢饮楼。虽然这里比之当初他观过李师师妙舞的彩舞楼要差些,却也是极难得才能买到雅间资格的,光是一个几十人的席面,就花了他几百贯钱,而这还得他把自己越侯的身份都给亮出来。
不过在被人引入楼内后,孙途却并未直接就进了那处早已有丝竹和碰杯声传来的雅间,而是转头进了旁边稍小些的雅间里。这里头也备下了几席酒菜,同时还能把隔壁房中的谈笑说话都收入耳中。
隔壁雅间内正欢饮谈笑的众人,自然就是受了狄鹰扬之邀而来赴宴席的虎贲军中的一干衙内公子了。虽然他们才坐下没多久,却已经个个喝了数杯好酒,同时怀里也都搂上了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或上下其手,或以嘴渡酒,玩得不亦乐乎呢。
此时的狄鹰扬也完看不出之前在孙途和自家兄长面前那正经的模样,一样的喜笑颜开,和跟前朋友,和怀中美人调笑说话,讲一些风花雪月和京城内外的逸闻趣事。他确实有副好口才,再加上善于调动气氛,往往几句话一说,就能引得在场众人的一阵哄笑,气氛当真是融洽热烈。
孙途听着隔壁传来的阵阵欢笑,嘴角也翘了起来。这个九哥确实有着自己独到的本事,若是他是后世之人,想必能成公关高手,无论企业还是政府内都能吃得很开,甚至成为极得领导重用赏识的办公室主任之类的亲信人物呢。只可惜,他身在大宋,这份本事现在是无人能够发掘了。
就这么说笑碰杯了好一阵后,才有人颇为奇怪地问了一句:“咦,韦诚怎么还没来?以往咱们说要饮酒,他可是最积极了,今日怎就迟来这么久?”
“是啊,莫非他另有约?要真如此,可就要好生罚他几杯了,真是岂有此理。”
这时,传来了房门被开启的声音,然后有人进入,似乎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随后,房中热闹的景象便是一滞,而后就是几声低低的咒骂:“那王川铭真是好生霸道,居然就敢当了这许多人的面鞭打韦老五,这下他的什么面子都丢尽了,又怎么可能还来吃酒呢?”
“不就是之前在斗鸡场上赢了他一回嘛,此人心胸竟如此狭隘,记恨到了今日。”
虽然不少人都在为韦诚的遭遇大抱不平,却也只是这么骂上几声,无半点为朋友出头报仇的意思。狄鹰扬趁机问了几句,知道这不过是城中几个公子衙内间因为斗鸡口角,然后生了嫌隙才产生的矛盾,也弄明白了那王川铭的来历,便也叹息了一声:“所以说到底,还是咱们这些人没本事,也没什么身份啊。”
似乎是一语道中了这些人的心事,不少人又是一阵叹息,继而道:“谁说不是呢?咱们兄弟看似风光,可这东京城里又有谁真把咱们当回子事儿了?谁叫咱们都只是庶出,还没什么本事,文不成武不就,只能做个纨绔了。”
“现在却连纨绔都做不了了,真要论衙内,谁不知道高铎、梁靖他们才是我东京城里数得着的风流遮奢人物,而我们,不过就是平日里有些钱财罢了。现在却连王川铭都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我们却还只能忍着。”
“狄九哥,其实你真不该进咱们虎贲军的,现在论起禁军来,大家只认上四军,其他各军都是这个……我们虎贲军就更不用说了,都被人当作了笑话。”
“近来倒是出了些名头,那个什么孙途的,一来就斩了严子良,闹得沸沸扬扬……”
“那算什么好名声?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鲁莽武将,我估摸着他也在这位置上待不了几天就得被弹劾下去。”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此时的狄鹰扬反倒显得格外沉默。直到众人把丧气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看来各位的想法其实和我一样,虽说咱们当年都不懂事,文武之事皆稀松平常,但现在也多少有些后悔了,也想在仕途上有所改变……”
又是一阵沉默,显然大家是默认了。但很快地,便又有人苦笑道:“可即便我们又心,也终究是迟了……咱们这些人论身份,虽说家里都有些势力,可早就被兄长们把位置给占走了,反正我爹是不可能再为我谋一份更体面的差事了,我能做的也只剩下这么混上一些年月……”
“是啊,要是有机会弄个实际的差遣,哪怕是外放呢,我也就去了。可现在,就是我爹出面去求,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好差事落到我头上来。”
很快地,众人纷纷道出了各自的难处来,他们都因各自庶出的身份,以及以往的荒唐行径而导致现在即便想做点什么都没有任何机会。孙途在旁边屋子里听着,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盛了起来,自家舅哥果然是个话术高手,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牵引了大家的思绪话头往他想要的方向走了。想必很快地,他就能入正题,开始为自己的出面铺好道路,用以说服这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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