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皇后着一袭淡雅素裙,一副商贾妇人打扮,却丝毫遮掩不住那满身母仪天下的端庄华贵气质。
此时,正将车厢帘子轻轻拨开一道缝,怔怔打量着外面,神色倒是几分啧啧称奇。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放下帘子,回过头来。
望向景隆帝,一声唏嘘轻叹,“犹记得当初,陛下下了口谕,勒令王修必须走马上任临州判司一职,妾身心中还不甚忐忑……”
“毕竟,这小哥儿虽一身惊世才华不假,更常有奇思妙想,也颇有经世济国之学,可终究年纪尚幼,而且也更无治理一方的经验!”
“将偌大一个临州府,上百万百姓交到他手中,担子是否未免太重了些!”
“再有后来,他推出一系列全新的政令,招来满朝文武大肆弹劾,群起而攻……”
“妾身更不免成天担忧,为他狠狠捏一把汗!毕竟,那些政令,甚至商税减半、各种优待政策对待外来商贾,鼓励各乡各里自建小作坊,还美其名曰什么振兴乡村经济之类……”
“不但妾身,恐怕天下人也闻所未闻!而且哪怕是到现在,即便陛下已明确表态支持临州的新政,可朝中私下依然非议不断!”
“如今看来,妾身的这些忧虑,倒是多心了!”
景隆皇帝没说话,手里只是捧着一份最新版的《临州日报》。
这还是刚在城门口,见有卖报纸的小商贩,顺手花两个铜板买来的。
此刻,只是直勾勾瞪着报纸第一版正中央,那一行醒目的大标题,眼珠子滚圆满面错愕。
“临州再推新政令,免费念书的时代即将来临!”
下面密密麻麻小字,一篇文章。
什么“临州判司王修,再推新政令,截止明年年底,临州府将建近百座小学堂……”
什么“从此以后,凡临州府境内适龄孩童,必须进入学堂念书,且只收取少量书本费,其余费用,皆由府衙调拨补贴……”
温婉笑笑,陈皇后又淡然沉吟道,“从京城行来,陛下也都看见了……”
“这官道上,不但前往临州经商的商贩,或者运送各种货物的马车,多了不少。而且这一路上,以往从来都荒芜着的土地,也已经有百姓在耕种了!”
“甚至就连那些不适合种粮的贫地与荒山,也有不少,已经种上了各种瓜果,或者药材,或者定向卖往万通商行的鲜花!”
“不仅如此,这临州府果然还聘请了不少,在农学方面经验丰富的人,免费给予指导。”
“虽说这些才刚起步,也不知将来能为百姓带来多少收成,但终究一片欣欣向荣景象,看着就喜人!”
依然满面柔和笑容,“而且不仅如此,自上个月妾身与兄长前来临州,探望苏家和郑家那两个丫头,就深有体会……”
“这临州城内,比起以往所见,似乎更繁荣了不少!”
“大街上人来人往,商铺酒肆林立,而且外来的商贾也络绎不绝,比起京城,也是丝毫不逊色了!”
“那小兔崽子,执掌临州的治理,这才仅仅半年,便有了如此成就……”
“妾身现在总有种预感,再过两年,临州可能真的要大变天了,甚至连妾身都不敢想象,未来的临州会变成什么样子!”
景隆帝总算讪讪回过神来。
幽幽一声轻叹,“这些,朕又何尝不是看在眼里?”
“朕也没想到啊,就这么几下折腾,居然还真立竿见影就做出政绩来了。就连左丞相上次从临州回来,在朕面前,也是将那小子好一顿夸!”
“所以朕才执意,令他年后务必进京上任,待在一个小小的临州,实在有些屈才了!”
可紧跟着,却又一脸愤恨,一声冷哼,“可那又怎么样,反正一想起那混账东西,那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德行,朕这心里就堵得慌!”
“那天他自庆国归朝,朕的銮驾上,那副欠抽德行,你又不是没看见……”
“也好意思,臭不要脸跟朕提什么在庆国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创伤,怕是不能进京任职了,还有脸要求朕,给他换个公主赐婚!”
“就凭他干的那些事,朕当初没直接剁了他脑袋,就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
“他还想换谁?换澜儿吗?”
咬牙切齿,“反正这段时间,一想起马上就要做这么一个混账的岳丈了,心里就不对劲!”
“可这也就罢了,别以为朕不知道,那混账留在京城那天晚上,不但见到景阳丫头了,晚上还根本就住在了丫头的王府……”
“虽说他们早已……可如今尚未大婚,他竟然又敢……他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些?”
“而且,鬼知道这段时间,他又背地里把朕骂了多少遍!”
可随即,又满面无奈苦笑,“可关键,这混账东西,还真不是一般的邪乎!”
“每次能把朕气个半死,可要是真砍了他脑子吧,又还挺舍不得。一段时间不见吧,耳根倒是能清净些,可偏偏还挺想着来临州转一转走一走!”
陈皇后顿时神情一滞。
怔怔望着皇帝这副愤慨恼怒模样,不由得一阵无奈。
可也只得没好气瞪他一眼,“您也真是的,好歹也是早已当祖父的人了,怎么还处处跟这么个年轻人置气?要传出去,都招人笑话。”
“况且,马上都是一家人了,您见谁家翁婿俩,一见面就是掐?”
然而,却又泛起一阵忧虑,苦笑着一声长叹,“不过说到澜儿……”
“今年一混过去,马上就二十七了,成天就忙着打理商行的事情,身边更连个能说些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再熬下去,怕就真的只能孤苦伶仃过一辈子了……”
眼眶都微微有些泛红,“知女莫若母,那丫头虽嘴上不说,但妾身知道,她心里装着那小哥儿。”
“可偏偏,那小哥儿已几房夫人,于宗室礼制不符,他俩也注定无缘!”
“不仅如此,自她从梁都回来,这段时间好几次来宫中,虽表面看着跟往常没什么,可妾身看得出来,她心里藏着事!”
“而且据妾身所知,那日那小哥儿来了京城,她也没去见他。”
“这丫头可怜呐……”
景隆帝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又何尝不是几分怅然?
然而,不等他说点什么,却只听得外面,车夫小声禀报,“陛下,娘娘,到了,楚国公与太子殿下便在此处了……”
可当他领着皇后,跳下马车,眼前的景象,却又不由得让他一下子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