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总有那么一群人,为了讨生活亦或是各种各样的因由,不得不离开家乡,整日奔波,南来北往,东奔西走,伴着初升的朝霞出门,直到日落西山,方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这些人中有行走天下的行商,仗剑走天涯的江湖客,四方游学的士子,离家或归家的旅人……
他们在人世间行走,身在异乡却不是客,遭受着各种艰难和困苦,久而久之,身与心神皆疲惫不堪,急需一个休憩所在,好让他们做短暂的停留,让身心都能得到恢复,好继续上路。
这样一来,他们不可能总是露宿于野外,纵然能寻到一处能够遮挡风雨的岩洞,亦或是随身携带着帐篷,可他们已经身心俱疲,不堪夜露风寒的侵袭。
世间之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有需求就有存在,有商旅,客栈也就应运而生,大大小小,开遍了整个天下。
打虎地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每日里总有些商旅打此经过,而自打虎地开始,前后数十里都没有像样的村落,更加别说有客栈存在了。
古家的祖上颇有眼光,在此地开了一间铺子,集合着各种功能,譬如打尖用食、歇夜住店、发卖一些特长,以及经营一些山民们所需的日用品,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给了商旅和山民们极大的方便。
铺子就这样一代代经营了下来,至今差不多近百年了,虽然没有积累万贯家财,但却也让一大家子衣食无忧,不再为每日的嚼用烦恼。
到了古老爹这一代,对于厨艺极为感兴趣的他,结合本地山间的野物,花费了一番心血,将野物做出了诸多花样。尤其是一手做虎肉的绝活,让打虎地变得小有名气,就连孙老神仙享用了一次,已经过去了三十年,还难以忘怀。
他是个实诚人,一直遵循着祖上的遗训不敢忘记。
他是开店的,但凡有路人来到他的店中,无非就是用食和住店,而作为开店的人家,对有需求的客人是不能拒绝的。
人家既然是来了,哪怕是先前那大汉有些失礼,可如今人家主事之人都恳切地道歉了,而作为店家,若还是斤斤计较,不依不饶,那么干脆把门关了,再把招牌给砸了,从此不再吃这行饭罢了。
古掌柜的上前拱手道:“客人言重了,是山间女子没见过世面,怎么能怪到客人身上?呵呵,我瞅客人也乏了,既然来到小号,不知是用些热食还是……”
古掌柜也是偌大的年纪了,又在南来北往的官道旁开了一间铺子,多年来与太多的人打过交道,说是老奸巨猾都不为过。
他向来欢迎客人来店中用食,也从不反对客人住宿,因为开门做买卖就是要有人气,方才能赚得辛苦钱,供一大家子嚼用。
可今日不同于往日,客人用食倒也没什么,但是若要在店中歇夜,可就有些为难了。
因为店子里一共只有四间客房和两间堆杂物的屋子改造的厢房,再也没有多余的客房了。
可今夜那四家客房和两间厢房全都给人包下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客人,而是自个一家的大恩人孙老神仙一行,实在是没有地方安置这几个客人。
虽说做买卖的都是为了赚钱养家糊口,可买卖人也有赚钱的规矩,有些钱财能赚,有些钱财挨都不能挨。
做买卖先做人,如果连人都做不好,还奢谈什么买卖?
人是什么?
一撇是道义,一捺是担当,中间用一根不屈的脊梁骨给串在一起,方才能称之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在古掌柜心中已有了决断,此刻若是客人提出歇夜的要求,他将毫不犹豫地拒绝。哪怕是客人付出一盘黄金、亦或是勃然大怒,将他的铺子给砸了,也无法改变他的决断。
古掌柜虽是山野之人,却也懂得做人的道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最重要的是要懂得感恩,否则,与那禽兽有何区别?
那病汉、也就是南山擎天刚要搭话,却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不过,此人极为重礼仪,将一方帛布遮掩了口鼻,以免败了别人的兴致。
良久,南山擎天的咳嗽声缓和了许多,拿开遮住口鼻的帛布。可那身边女子抬眼看见雪白的帛布上面沾染了大口的鲜血,不由得急了,伸手替他抚着背部,扭头朝古掌柜道:“店家,我家公子身体不好,劳烦给准备间客房,再备些热水。”
古掌柜蹙眉,作为开客栈的不能拒绝客人的要求,可总不能让大恩人让出客房吧?
那女子看了看众人,似乎明白了掌柜的难处,追问道:“掌柜的,就没有一间客房了吗?”
古掌柜咬咬牙道:“几位客人,不满您,今夜小店客满,别说客房,就连厢房都被人包下了,实在是没有空房了。要不,老汉我和我家娘子将住处给您腾出来,就是简陋了些……”
古掌柜也是给逼得没办法了,而今已是夜深时分,加上打虎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总不能将投宿的客人拒之门外,让人家餐风露宿?
可那女子停了却没有吱声,因为她家公子是个极为爱干净的人,看看掌柜的那身油腻,再看看铺子里的光景,想来那店家自家的住处指不定邋遢到何种地步,如何能让公子休憩?
就在此时,孙老神仙的客房有了动静,他老人家推开了客房的门,伸手轻轻拍了拍三山的肩头,示意他让开。
待三山挪开身子以后,孙老神仙走出了客房,来到众人面前,瞅着那南山擎天看了好一阵子,眯着眼睛问道:“你来自南山?”
南山擎天见到一个白发老人发问,就连胡子眉毛全都白了,也不知活了多少岁月,因此不敢怠慢,欠身道:“吾名南山擎天,正是来自南山。”
“不知昔年的南山黎与你如何称呼?”孙老神仙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从中射出两道精芒,逼视着南山擎天。
南山擎天推开扶着他的女子,伸手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郑重一揖,正色道:“正是家祖,莫非老人家和家祖相识?还请赐下尊号,好让晚辈依礼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