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出生于帝王之家,高宗皇帝和武后对她极为宠爱,自幼延请名师教导,熟读经史,见识渊博,心思聪敏,可不是一般女子可比的。
生于皇家,长于深宫,又有一个擅于权谋的母亲,见多了各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和相爱相杀,耳濡目染之下,练就了一颗灵动的七窍玲珑心和一双洞察秋毫的慧眼。
刚刚,她只不过是为爱而迷离了双眼,无心去过多关注他人,而今被房遗则给点醒,纷乱的心刹那间就宁静如水,抹平了波澜,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此时的处境。
正如赵无敌和房遗则所说,武承嗣作为当朝宰相,指证赵无敌夜如相府盗马,那么哪怕是无中生有,京兆府也不敢等闲视之,必然要慎重地对待,将此案给审个水落石出,给他一个交代。
她今夜若是将赵无敌强行给带走,想那武承嗣绝对不会阻止,反而会拍手称快。
因为这是对他最有利的结果,只要在案情未明了之前赵无敌私自离开京兆府,那么就坐实了他的罪名。嘿嘿,即便是没有盗马,可就凭借他公然藐视大唐律法,不服京兆府的管束,就够他喝一壶了。
太平公主想明白了,自然不可能如他所愿,被武承嗣给算计。可若是让赵无敌留在京兆府过夜,按照惯例作为嫌犯在洗清以前必然是要收监的。
在薛驸马被来俊臣“请进”御史台的时候,太平公主曾去探望过一次,对牢狱中的各种肮脏和可怖尚且记忆犹新,若是让赵无敌今夜关押在那种地方,想想都不寒而栗。
而且,自古以来,但凡是进了牢狱之中,谁能毫发无损地出来?牢狱中的各种龌龊事,各种阴暗的伎俩,就算是铁汉也被折腾成烂泥,多少人不明不白地烂在了牢狱中,再也不曾见到天日。
房遗则在朝堂这个烂泥坑里倾轧了数十年,早就活成了老贼,如何能不明白太平公主心中所思所虑?
他侧着身子,低声道:“公主,您尽管起驾回府,至于赵无敌这小子,您可不要被他的外表给骗了。呵呵,能够献出那般绝户计,将突厥大小可汗先后给端了,可见这小子诡计多端……”
老家伙见太平公主俏脸一僵,连忙改口道:“嗯,应该是有勇有谋,神机妙算,一般人、譬如那猪猡一样的武承嗣想欺负他,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而且,就连吐蕃小和尚都不是他的对手,想必这京兆府中对他来说也算不上什么龙潭虎穴,既然他胸有成竹,言之凿凿,公主何不信他一次?
毕竟他是个男人,虽然年纪小的,可再小的男人也是男人,都有一种臭毛病,尤其是在漂亮的女人面前,呵呵,那个……公主该懂的。”
老家伙的话本来说得好好的,言辞恳切,语重心长,分析得有理有据,让太平公主有些意动,一颗心渐渐地动摇了,不再坚持。
可谁料到临了却变味了,扯起男人和女人来,还摆出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真是为老不尊,让人讨厌。
可仔细想想,太平公主又不得不承受老家伙说得有道理,想来以大郎这样惊才绝艳的天骄,定然不喜欢一个过于强势的女人,而青睐那些小鸟依人的软妹子……
不过,道理归道理,可太平公主是女人,谁见过女人将道理的?她还是暗暗啐了老家伙一口,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公主殿下,夜已深了,您还是回府吧!”赵无敌道。
太平公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催催催,人家就那么不招你待见?行了,本官回了,你可要小心些,凡事都长个心眼,俗话说人心隔肚皮,遇事多三思而行。
对了,今儿你还没有用餔食,腹中定然有些饿了,要不要本官让人送些酒食过来?”
房遗则直蹙眉,都什么时候了,还念叨着酒食?他冲京兆尹黄志杰招招手,待他来到眼前,道:“黄府尹,这个赵无敌毕竟是有功之臣,该优待的还是要优待,你看是不是给准备些酒食?怎么点小事,怎么也不该让公主烦心吧!
还有,那个外面宵禁了,你派个人给公主引路,省得那些武侯们啰嗦。就是老夫,也要劳烦你了,还有武相,至于杜平嘛……
杜平啊,你看老夫老了,精神头不济,你就辛苦点在这陪赵无敌小酌几杯,明日老夫准你一日假啊!”
杜平自然无话可说,毫不犹豫地答应。
可黄志杰不乐意了,怎么?这是不相信我、怕我使坏,暗中下毒手?我的房老尚书,还有公主殿下,这个罪名某家可担不起。
他连忙陪着笑脸,道:“老尚书,武相,杜主事,各位都是朝中重臣,中流砥柱,明日一早还要早朝呢,些许小事怎敢劳动杜主事?
老尚书,公主殿下,下官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今夜我京兆府一定是风平浪静,平平安安,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那个……这样吧,下官今晚就待在京兆府中,给赵将军守门,您看如何?”
黄志杰都这么说了,也算是做足了姿态、表明了心迹,就差当面给太平公主纳下投名状,拜在她的门下。
这样一来,除了武承嗣恨得牙痒痒,斜着眼睛乜着他,将他给写进非我族类的名单以外,太平公主和房遗则倒也不好再过于逼迫了。
经过今夜之事,前后对比,略微思索一番,他们也就能看得出黄志杰的心思,是想主动示好,企图托庇于太平公主门下。
本来以太平公主高贵的身份,并不缺少攀附的走狗,可今时不同往日,眼看着武后就要取代李唐,君临天下,作为新朝的帝族武氏子弟,谁人敢得罪?
而黄志杰在这个节骨眼上公然驳回武承嗣的面子,从一开始就立意拖延时间,与之东拉西扯,各种磨蹭,终于将太平公主给等来,这份心可谓是难能可贵。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世人大多是趋炎附势之徒,买涨不买跌,在武氏如日中天、而李唐日间势衰之际,还能有人心向李唐,欲投靠她这个亡国公主,她还能有什么可挑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