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禀告大帅,我确实到极限了,再战下去可就丢人露丑。”
林动抱拳拱手说道。
传令官深深打量了林动一眼,道了一声:“诺,还请稍等。”
林动分别捡起独脚铜人槊,贯甲三尖枪,一步一晃地走下擂台。
周围士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有人想上去扶他,可又怕得罪了自家的老大,毕竟眼前这位,算是挑下了大半座临淮军盘子的狠人,猛人。
林动轻轻将三尖枪放到一边,细细把玩起了独脚铜人槊来。
杆子握在手里,不像是之前那样,只能感受到冷冰冰的金属质感,如今,反倒是如有了温度一般,他甚至能感受到大槊上传来的一股顺从的意味。
随手挽了两个枪花,倒是比之前有模有样得多了。
身处人潮,一时间周围嘈嘈切切,细密的交谈声都似降低不少,他细细感受着血肉之间,那一抹和冷兵器,慢慢建立起来的勾连,如果是现在再去打的话……嗯,林动其实也有把握……
“兄弟,你打得很好呀。”
吴有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林动身侧。
这人倒是浑像一个没心没肺的主儿,从侧面热情拍了拍林动的肩膀。
“你的酒葫芦。”
林动顺手解下腰上的葫芦递了过去。
吴有为一把抓住,揭开盖子,猛灌了几口,片刻,才缓缓道:“总算活过来了,你刚才那一撞,差点没把我心肝脾胃肾给撞出来。”
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青,最后又复为白色,将头扭到一边,蓦地喷出一口淤血。
看着似乎受了骇人内伤,其实林动知道这个家伙是屁事没有。
虽然不明白对方具体练的是什么功法,但是林动也能从那混元如一的劲道上猜测出一些东西,而且,这个吴将军,要是真受了重伤,这时候也就不会嬉皮笑脸地过来和自己勾肩搭背了。
吴有为这人,脸生得四四方方,细看面皮其实颇为白净,身上也有着一股浓浓的英气。
还有就是有那么几分和自己差不多的混不吝来。
大概这就是臭味相投了。
“将军,我看你活蹦乱跳的,也没什么事情呀。”
林动笑呵呵说了一声。
“你懂个屁,老子受的是内伤,对了,专程过来是为了知会你一声,你那个姓罗的兄弟,这会儿大概都已经过了舒城。你不用担心马新贻那边的事情,口信已经在传回去的路上了。”
吴有为低声说了一句。
“这是你能知道的,军事机密,袁三甲没点逼数?”
林动眉头挑了挑,当然,这话没说出口,夹在心里,不过,些微的神情动作,还是让吴有为给捕捉到了。
“大帅,他是我义父,我知道点隐秘,很合理吧。”
吴有为倒是一眼看透了林动心思,缓缓开口解释道。
“哦。”
林动不咸不淡应了一声。
……
另外一边。
“我就说嘛,这小子是个懂事儿的,识进退,知荣辱。”
一对铁胆相互碰撞,发出哐哐声音,另一只手抓着拉丝镶嵌万福字样的白铜水烟袋,这烟劲头大,不过袁三甲时不时还是要啄上一口,说话时,缓缓吐出轻飘飘的烟气。
早年袁三甲是不抽水烟的,这玩意儿劲头太猛,主要还是跟着曾国藩学的。
曾出任过礼部侍郎,他之前出征北捻就在曾门下学习,当然,这个学习不是说执弟子礼那种,反倒是和左公一样,都是观摩参政,一定要排个名头的话,算是师兄弟关系。
曾喜欢下棋抽烟,没事的时候,拉着袁三甲一坐一宿。
然后,袁也就跟着染上了这毛病。
袁倒是也戒烟过几次,不过,捻军四大天王集结那会儿,每日压力太大,这水烟袋子拿了起来后,就再也没放下,如今,已经彻底放不下了。
“大帅,当真依他所言,调集大半部的兵马与他?”
袁三甲身边,那名戴着虎头兽吞护臂的守备,低声问道,语气犹有些不甘。
“怎么,陈得胜,你有意见,那伱拿个章程出来听听?”
呼,袁三甲又轻轻啄了一口烟杆子,随意问道,嘴里吐出轻飘飘的白雾。
“卑职倒也没什么心思,只是觉得太可惜了一些,此人说话,倘若为真,而那尊魔神若是能够为我们所用,想来大破太平军,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陈得胜眼珠子微微转了转说道。
袁三甲将水烟袋轻轻放到一边,眼角一瞟,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道:“怎么你能打得赢他,还是说,你有克制那个什么唠子,魔头神的手段?”
袁三甲笑呵呵反问了一句。
陈得胜还没意识到自己脚踏在了钢丝上面,只是一股脑儿把想法抛出:“禀告大帅,若是贴面厮杀,小人与那小子顶天五五开吧,可若是阵前相争,吾必斩他于马下。”
陈得胜毫不犹豫地拍了拍胸口。
“唔?”
袁三甲故意发出惊疑声音。
他自家手里的兵,他还能不清楚?
这厮办事利落,吹牛皮的本事倒是震天响。
“然后呢?”
袁三甲复问。
咳咳,陈得胜理了理思绪道:“至于,那个魔头神什么的,想来不足为惧,咱们可以请一道旨意,让大萨满过来,想必五大仙灵必有能克制那个坟丘里的魔头神之手段。”
哐哐。
袁三甲拿起水烟袋子,烟杆一头敲击在陈得胜的虎头兽吞护臂上,直打得火星子四冒:“请大萨满过来,拿什么请?你请人家就要过来,千里迢迢的,不费事儿?况且,黄大仙什么的就算真过来,又赶得赢?这是其一。”
“其二,陈得胜,你可知道老夫凭什么被圣上调到台面上和曾国藩打擂台吗?”
陈得胜这才明白自己这他妈不仅无功,反倒是惹出了祸端,当即,跪地叩首,高呼一声。
“大帅,属下知道错了。”
哼。
袁三甲冷哼一声,继续道:“老夫之所以被调到现在的位置,那是因为老夫有脑子!”
他声音轻飘飘的,和嘴里吐出的烟一样。
可落下时才如一记重锤般狠狠敲在陈得胜心头。
咚咚咚。
陈得胜一连磕了三四个响头。
“最后,老夫,要提醒你的一句是——陈得胜,你个狗杂碎,你莫要忘记了你的根子,你他娘是个汉人,咱们临淮军,大都是汉军……”
“老夫自诩,不算什么好东西,可这种将把柄送到湘军手里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做的,再有下次敢胡乱进言,老夫非得拔了你这身五品的皮来,懂了吗?”
袁三甲厉喝一声道。
“诺!”
砰!
陈得胜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以此为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