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穿得还算干净,都是儿女送给她的好衣服,头上是女儿手工织的羊绒帽,戴起来脸就显得很小,老人家上八十岁以后,要是健康的话一般都会变瘦,就好像人缩水一样。
“是谁啊?”奶奶知道有人叫她,可惜眼睛不好使,根本就看不见。
“是王平回来了。”胡碧秀从她那边的堂屋走过来,“你还记不记得哟,你最小的孙子,王平。”
“王平啊,你爸爸呢。”奶奶浑浊的眼珠子终于是对准了王平。
“你看看嘛,还在挂念小儿子,你奶奶天天晚上都在喊你爸爸的名字。”胡碧秀是笑着说的这句话。
王平靠近奶奶,还好,身上没什么异味,奶奶在家里是由胡碧秀和王平三妈欧曼珠照顾的,每个月四个儿子都会出钱,五个女儿每次回来也会拿钱给他们两人。
胡碧秀不用说,半路媳妇,肯定不会用心的照顾,不过也不敢饿着奶奶,就是听说不让上餐桌,每次都是他们吃完再端过去,好多次都是凉的,特别是冬天,不过王平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事情。
王平也不可能当着胡碧秀的面问,问了,就算没有这样的事情,她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就算是真的有这种事也不能过问,还要对胡碧秀说好话,因为只有她和奶奶住在一个院子里,王平的姑姑们也懂得这个道理,每次只敢在背后说,从不敢当着面质问。
怎么说呢,胡碧秀做得其实还算不错,造成这样最关键的诱因,是奶奶前几年特别喜欢骂人,在她身边照顾她的基本上都被骂过,而且骂得特别难听,王平爸爸早年是花钱找村子里另外一个妇女照顾奶奶的,可奶奶直接把人骂哭,那可是四五十岁的妇女,这都能骂哭,王平都无法想象骂的什么。
还有一次是女儿们打来电话,奶奶在电话里说了一堆胡碧秀的坏话,她老人家不知道的是,她房间里的电话是分线,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人家听了去。
有这样的前提,胡碧秀还能将老人照顾成现在这个样子,真就算不错了,至少身上没有出现臭味,精神头也还算不错。
至于分开的老三家的欧曼珠,她是村子里公认的小人,喜欢背后乱说话,而且很多话都是她臆想出来的,没有一点点根据,比如王平父母离婚就是她背后乱说话造成的,但她当着人的面又是亲热得不行,把奶奶哄得不要不要的,嘴里天天都在念叨她的三儿媳妇。
可她的三媳妇照顾她的时候,经常不给她准备晚饭,每天饿得哼哼直叫,最后还是同院子的胡碧秀端来剩饭给她。
所以,看人不能光看表面,有的人表面看起来真就如沐春风,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一个人,可惜做出的事情却坏得令人恶心;但有的人表面看起来就很可恶,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可心底其实并不坏。
“你冷不冷?”奶奶问王平的时候把她手里的暖火炉递给王平。
“我不冷。”王平摇头,把水果递给二妈。
胡碧秀也没有拒绝,接过水果就笑道,“王平冷自己会想办法,你老人家管那么多干啥。”
她的嘴确实挺令人讨厌的。
说话间,右边堂屋里走出一个老人,梳着三分头,差不多六十岁左右,这是王平的二爸,王小波的亲爸,尽管是在做农活,但他打扮得还是一丝不苟,带着很明显的书卷气息,这是教一辈子书的老师形成的气质。
“王平回来了啊。”王俊文笑呵呵的招呼。
“二爸。”王平亲切的喊人,并对旁边的王森招手,王森立刻会意的递出准备好的中华烟。
“你自己留着抽嘛,我这里有,我这里真的有,哎呀…”婉拒是每个国人都会下意识做的事情,但最终的结果是不会变的,二爸笑眯眯的收下烟。
“都拿去呗。”王平把只拆过一包的中华烟全递给二爸,“路上碰到永康哥,被他拿走了一包。”
“呵呵!”二爸开心的收下。
旁边的王森递出手里的烟,没等王平招呼就又返回车子去拿纸钱和爆竹,坐在太师椅上的奶奶问道:“你现在在哪里呀?”
“蓉城啊!”王平报出一个奶奶知道的城市。
“结婚没有啊?”奶奶又问。
“还没有哦!”
“那快点找个女娃结了嘛。”
“好!”
“你爸爸啥时候回来啊?”
“说是过年以后。”
“你妈妈呢?”奶奶问起王平妈妈,她还不知道王平父母离婚的事情,王平妈妈作为幺儿媳妇,可是在奶奶跟前伺候十多年的,但和奶奶相处的并不融洽,每天都要被奶奶骂,可离开没几年,老人家又开始想念儿媳妇在身边的日子。
“妈妈也在蓉城。”
“她也不给你找个媳妇?”
“奶奶,现在媳妇都是要自己找的。”王平轻笑。
“你二爸说,种田国家还补贴钱,回来种田多好啊。”奶奶是思想传统,她自从听说种田不但不用交税,还能有补贴的时候,一直就牵挂着家里荒废的田地。
“王平现在当大老板了,不用种田。”二妈嘲笑着奶奶,“现在哪个年轻人还种田嘛。”
奶奶有些气,二爸走到一边去弄他脚上在地里粘上的泥巴。
等王森拿着黄纸和爆竹回到院子的时候,奶奶又问道:“你现在在哪里啊?”
“蓉城!”王平耐心的回答,同时心中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他记得读档前每次回来,奶奶总会重复的询问一些问题。
老人记忆不行,刚问过就会忘记。
“你爸呢?”
“还在闽省。”
“你什么时候结婚啊?”
王平回答的时候,把正堂屋里的宽凳子搬出来放在奶奶的旁边,这个凳子在王平小时候就有,他记得小时候爷爷总是在这张凳子上打纸钱,凳子两边清晰的印记仿佛在证明昨天发生的事情。
“准备给你爷爷烧纸?”二爸走过来帮忙。
“恩!”王平点头。
两叔侄一边闲聊一边忙着弄纸钱,二爸很喜欢聊国家政治,王平就附和他的想法,奶奶在旁边不时重复的询问王平一些事情。
半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纸钱都已经弄好。
王平招呼奶奶一声,拿着纸钱和鞭炮,跟着二爸往爷爷的坟地走。
不是很远,就在屋子后面的一块自留地的最里面,这里依次挨着五个坟头,最左边的是爷爷的爷爷,辈分依次排列,最右边就是王平爷爷的坟。
农村就这一点好,死了不用担心没地安葬。
王平是一个内敛的人,他烧纸的时候喜欢保持沉默,二爸看见王平不说话,就代替他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给祖先介绍王平,要祖先保佑王平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