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婶,请。”曹氏含笑引着‘秦若蕖’进了花厅,又请她在上座坐了下来,‘秦若蕖’客气了几句便落了座。
她身为端王妃,又是二皇子夫妇的长辈,自然应当上座。
很快便有各府夫人上前来一一拜见,‘秦若蕖’带着得体的浅笑,间或说几句客套话,多余的却是半句也不说。
如此一来,倒是让众人更加猜她不透。
还是侍女牵着无色的小手走进来,小家伙扬着灿烂的笑容朝她走过去,快走到她身边时挠了挠后脑勺,脆声地朝她行了礼,这才蹦蹦跳跳地来到她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口:“芋……皇叔祖母。”
‘秦若蕖’目光落到他的小脸上,看着他不情不愿的表情,嘴角微微弯了弯,伸出手去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
“乖!”
无色的嘴嘟得更长了,亏大了亏大了,当真是亏大了!
片刻之后,陆淮哲等二皇子府中其他小辈又陆陆续续进来朝她行礼问安,一时间,厅内溢满了孩童稚嫩的声音。
‘秦若蕖’有些不自在,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与这么多小孩子接触,更是相当不习惯。能够亲近无色,不过是因为对方与秦四娘的关系。
曹氏自然没有错过她的不自在,笑着吩咐着下人将小公子小小姐带下去,无色虽有些不愿意,但今日府上来了许多年纪相仿的小公子,他也从中结识了不少合得来的新朋友,故而也没有纠结太久便任由着侍女将他带了下去。
前来恭贺的客人越来越多,‘秦若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厅内众人,直到听曹氏向她介绍正向她行礼的妇人——
“小皇婶,这位是长乐侯夫人。”
‘秦若蕖’呼吸一顿,眼眸不自觉地微微一眯。
好一个风韵犹存的侯夫人,虽有了年纪,但亦看得出年轻时必是个难得的美人儿,莫怪长乐侯这般宠爱她。
“原来是长乐侯夫人,久仰。”她敛下所有思绪,微微笑着道。
长乐侯夫人连道了几声不敢,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优雅无比,给人如沐春风般的舒适感。
‘秦若蕖’饶有兴致地与她多聊了几句,让在场的众夫人心里意外不已,心思辗转间,又有几名百面玲珑的夫人笑着加入了话题,一时间,厅里气氛渐渐变得融洽,又有了几分随意。
“那便是端王妃?倒有几分姿色,难怪看不起咱们家。”西侧门帘被人缓缓掀起,着一身粉红衣裙的张庶妃冷冷地道。
“没有点姿色,能勾得了端王娶她么?也怪为娘当日眼拙,还真以为她是个本份听话的。”一旁的张夫人眼带不屑。
当日她不嫌弃秦府门第,也不嫌弃这个没有生母教养的秦四小姐,愿意为她最疼爱的儿子聘娶其为妻,原本双方长辈已经谈妥了,哪料到待她请了媒人进门,却被对方怒骂着轰了出门,简直是欺人太甚!
如今想来,这位眼界高得很,必是瞧不起她张府门第。
张庶妃寒着脸道:“咱们只好生看着,看她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突然,厅内如众星捧月般的女子抬眸朝这边望了过来,惊得她下意识地扯着张夫人闪到了门后,心跳也不自禁地加快了几分。
只一会她又暗暗地唾弃自己,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她还有顺风耳听得到她的话不成?
‘秦若蕖’当然没有顺风耳,她只是这般随意地抬眸一扫,亦没有留意张氏母女的存在。身处衣香鬓影当中,耳边响着或试探或讨好等各种声音,她难得有耐性地应酬着,虽然话仍是不多,但笑容瞧来却颇为亲近。
又过片刻,大皇子妃带着儿子陆淮睿款款而来,跟在她身后有三皇子妃、四皇子妃及各自的儿子,如此一来,皇室晚辈倒也齐全了。
自然又有好一番客气,‘秦若蕖’都一一见过。
“本是想到府上拜见,只又怕扰了小皇婶清静,今日难得相聚一堂,我敬小皇婶一杯如何?”大皇子妃举起酒杯来到‘秦若蕖’跟前,笑盈盈地道。
‘秦若蕖’相当给面子与她对饮,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有了大皇子妃的带头,曹氏等众皇子妃亦不约而同上前敬酒,‘秦若蕖’一视同仁,照样将酒一饮而尽。
一旁的青玉担忧地望着她,此前虽从未曾见过蕖小姐饮酒,可她却是知道,四小姐酒量是极浅的,不知……
只当她看着已经接连几杯下肚仍是面不改色的‘秦若蕖’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宴席上觥筹交错,言笑宴宴,便是一直对端王妃持观望态度的某些夫人,看着她端庄得体、游刃有余地应付众人,心中那点因对方出身不高而带来的偏见也渐渐消去不少。
身为主人的二皇子妃曹氏既要招呼着女眷,又要不时留意小辈那边的情况,一时忙得团团转。
秦若蕖接连灌了好几杯酒,又用了些甜品及茶水,不到片刻的功夫便觉肚子涨涨的,她轻声吩咐了红鹫几句,红鹫点头应声朝不远处的二皇子府侍女走去,下一刻,便有一名府中侍女走了过来,躬身引着她离了席。
秦若蕖一身轻松地从净房出来,青玉连忙上前侍候她净手,红鹫又为她整理了衣裳,三人才往宴席所在缓缓走去。
“……算我求求你,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就请侯爷帮帮我家夫君吧!”缓步间,突然隐隐听到有说话声,三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秦若蕖顺着声音响起之处望过去,心中一突。
长乐侯夫人?
却见不远处两名锦衣华服妇人正拉拉扯扯,当中的一个正是长乐侯夫人。
“三妹妹,非姐姐心狠,只是侯爷在外之事,我从不敢多嘴,更何况还涉及了朝政,你让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能说什么呢?”长乐侯夫人无奈地道。
“不会太麻烦,只要侯爷肯出面求情,想必王爷看在他的份上,必会对夫君从轻发落。”另一名女子忙道。
“此事我真的无能为力,那是端王爷作的决定,侯爷不在当中,又怎能轻易插手。”
见自己恳求来恳求去,对方仍然不为所动,女子缓缓地松开了抓着她臂膀的手,冷笑道:“姐姐当真是见死不救?”
长乐侯夫人叹息一声:“三妹妹,一切都已成定局,若是有别的难处,我……”
“姐姐今时不同往日,享着荣华富贵,年过三十仍能老蚌生珠一举得男,可见夫君宠爱非常,又怎比得妹妹如今落泊。只是姐姐,说起端王,那便不得不提一下端王妃,若妹妹没有记错,端王妃来自益安秦府,她的父亲曾是益安第一才子,她的继母……正是太妃娘娘嫡亲侄女,曾经的周三小姐。”
“哦不不不不,已经不再是端王妃的继母了,周氏被休回府。姐姐,你说那秦家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连太妃娘娘的嫡亲侄女都敢休!”
长乐侯夫人似是愣了愣,可对方却不待她再说,仿若自言自语般又道:“自家姑娘被休弃,周府居然吭都不敢吭一声,太妃娘娘竟也是一句话也不说,可见那周氏必然犯了大错。”
“若妹妹没有记错,姐姐,这位曾经的周三小姐,曾是姐夫长乐侯未过门的妻子,当年若不是你从中横插一脚,说不定那周姑娘也不会落得最终被休弃的下场。”
“你胡说些什么!”见她不分场合地胡言乱语,长乐侯夫人大惊,低声斥道。
“难道我还有说错不成,当年你明知道长乐侯与周家小姐有婚约在身,可仍然与他暗中勾搭,说不定周家小姐悔婚也是你们的诡计,明明称了心如了意,还偏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长乐侯也不过如此,你自己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分明……”女子眼中尽是怨恨与不甘。
“三妹妹!”长乐侯夫人厉声喝止,毕竟是久居高位的侯夫人,这一喝斥,竟有几分威严凌厉的气势,一下子便震得那女子收了声,亦让她回过了神。
这两人还说了些什么,‘秦若蕖’也没有听进去,脑子里只有那妇人那番话在不停地回响。
原来周氏嫁爹爹,果真有长乐侯的手脚在……
袖中双手死死地握成拳头,双眸溢着掩饰不住的狠厉杀意,冰冷的目光一直盯在长乐侯夫人渐渐远去的身影上,直到红鹫不解地轻唤‘王妃’,她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压住体内叫嚣着的杀机。
“走吧!”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有什么起伏。
红鹫与青玉对望一眼,随即跟上她的脚步。
走出好一段距离,红鹫忽地低呼一声:“王妃,您的耳坠怎的少了一只?”
‘秦若蕖’下意识地摸摸双耳,果然发现左耳少了一只耳坠。
“会不会落到净房那边了?”青玉四处寻了一圈不见,提醒道。
红鹫如梦初醒:“必是落在那里了,王妃,奴婢这便去找回来。”
‘秦若蕖’点点头,红鹫朝她福了福身子,而后转过身离开。
“……蕖小姐。”静静地站了一会后,见‘秦若蕖’神色不明地望着远方,青玉有些不安地轻唤。
‘秦若蕖’垂下眼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一言不发地抬步往前走去。
青玉轻咬着唇瓣,寸步不离地跟上。
“宝儿,莫要淘气,否则娘便告诉爹爹去!”轻轻柔柔的女子嗓音响起,有几分熟悉,细一听,‘秦若蕖’脸色一沉,已是认出声音的主人正是长乐侯夫人。
她冷冷地望过去,见长乐侯夫人正蹲在一个年约四五岁的孩童跟前,慈爱地为他整理着身上的小衣裳,又吩咐了身边的侍女几句,缓缓起身四下环顾,似是在找着什么,下一刻,眼神一亮,提着裙摆朝不远处高高搭着的戏台走去。
那戏台,正是二皇子府上请的杂技班子平日练习所搭,用木板与竹竿绑着搭建而成,这个时候,戏班子已经全然到了前院表演。
‘秦若蕖’眼神如蘸毒,右手缓缓地往身侧的假山石探去,顺手将一块扁长的石块抓在掌心。
再走近些,再走近些……凭她的武功,只要用尽全力将这石块扔过去,必能将那绳索斩断,只要绳索一断,那贱人不死也得残!
‘秦若蕖’屏住呼吸,夹着石块的右手严阵以待,只待长乐侯夫人一步一步往戏台底下走去……
近了,近了,好,就是这个距离!
眼中闪过凶狠的杀意,趁着长乐侯夫人弯下身子往地上捡东西的时机,她猛一发力,右手一扬,只见一道疾风忽起,如闪电般直往对方头上固定木板的绳索飞去……
突然,她只觉眼前一花,似是有阵风往脸上扑来,她反射性地抬手去挡,却在看到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熟悉身影时愣在当场。
端王……
她暗地吃了一惊,端王怎会来了?只当她看到陆修琰右手那本应被她挥出去了的石块时,脸色顿时一变。
失望,毫不掩饰的失望溢满陆修琰的眼眸,右手掌心的那股痛楚似是缓缓在他体内蔓延开一般,渐渐地渗入他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