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嫣神情一呆,随即惨然地笑出了声。
也好,反正她早已成了京城的笑话、家族的耻辱,苟活于世又有何意思?她痴恋他一场,如今能死在他的眼前,也算是上苍对她最后的一点眷顾了。
她颤着手捡起匕首,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望着他,哑声问:“若是没有秦若蕖,王爷可会娶常嫣为妻?”
“有没有她,本王都不会娶一个心肠歹毒的女子!”陆修琰神情冷冷。
常嫣双唇微微抖动,最终绝望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猛然发力,狠狠地把那匕首插入胸口。
只听得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之声,下一刻,她的身体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烛光映着地上的女子,照着她身上的斑斑血迹,那鲜血,红得夺目,艳得决然……
候在屋外的长英走进来,探了探她的鼻息,轻声回禀道:“王爷,她死了。”
陆修琰背着手失神地目视窗外,良久,低低地“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
长英策马紧跟着前面的主子,跟随他多年,他又怎会看不出他如今的心情已是掉落谷底。
骏马在寒风飘雪中疾驰,陆修琰身上大氅随风翻飞,寒风透骨,却比不过他心底的冰寒。
原来,她并不是头一回利用自己去对付别人,甚至他以为的两情相悦,或许也真的不过只是他的以为。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样回到府中的,待他回过神时,已经坐在了正房那张宽大的床上。
他怔怔地望着呼吸平缓的妻子,也不知坐了多久,直至床上的女子眼皮微微颤动,下一刻,那双明亮却清冷的眼眸便对上了他的视线。
“你为何要点我的睡穴?”‘秦若蕖’翻身坐了起来,皱眉不悦地瞪着他。
陆修琰抿唇不语,片刻,缓缓地道:“我今晚去见了常嫣,问了她一些事。”
‘秦若蕖’眼眸微闪,别过脸去不再看他:“你去见何人与我何干?只是,深更半夜你一个作丈夫的扔下自己的妻子去见别的女子,这未免过了些吧?”
陆修琰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兀自道:“我问她关于她当年误入陷阱以致摔坏了腿之事,她也没有瞒我,一五一十将前因后果尽数道来……”
他顿了顿,压下满怀凌乱思绪。
“我一直认为不管性情是多么的极端,你们终究还是同一个人,这两日我想了许久,一直到方才我才醒悟过来,原来,你与她从来便不是一个人。”
“我早已经说过,我不是秦四娘,秦四娘也不是我,我与她不过是同属一个躯体的两个不同之人,是你自己执意认为我们是一者,这又能怪得了谁!”‘秦若蕖’冷哼一声道。
“是啊,一直以来都是我搞错了……”陆修琰苦笑。
“你可以让阿蕖多年来一直坚信她患有所谓的夜游症,可以让她不去深究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异样,你既然可以如此操控于她,想来当年亦是你暗示她与我亲近。”
‘秦若蕖’脸色一变,他知道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嫁你是秦四娘自己的选择,与我何干?”
陆修琰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直盯得她脸色微微发白,最终狼狈地移开视线,再不敢与他对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直细细珍藏的岳梁岁月,原来也不过是有心人的谋算。他给予平生所爱的姑娘真心与诚挚,可换来的却不过是……
似是有一盆冷水兜头泼来,生生浇熄他体内一直燃烧着的爱恋之火。
“你可知道,本王并非只付出而不求回报之人,本王既然已经喜欢甚至爱上了,那便一定要得到同等的回报。否则,没有回报的爱对本王来说不过是腐肉,本王宁愿忍着锥心剐骨之痛,也必定要将它挖下来扔掉。”他深深地凝望着那张刻入心底的脸,良久,一字一顿地道。
‘秦若蕖’心口一紧,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直到见对方站了起来,不发一言的转身就要离开,她忙伸出手去抓住他的臂。
“我承认当初是操控了秦四娘,暗示她主动去亲近你,可是、可是后来秦四娘会选择嫁你完全是她个人的意愿。”
陆修琰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因为她这番话而心中好受多少。他只静静地听着她这番略显急切的话,而后,将她的手从自己臂上扯了开来。
既然已经给了暗示,便这番暗示便已经刻入了脑子深处,掩盖了她真正的意愿。换而言之,也许便连傻丫头自己,也已经分不清她最初真实的想法,她也不过是以为自己是喜欢上了他而已。
他茫然地走出正院,平生头一回,他觉得这座最温暖的院落给予他一股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
清晨,纷纷扬扬了数日的雪竟然停了下来,三三两两的王府下人正清扫着地上的积雪,偶尔的‘噼啪’响声,被雪压得沉甸甸的树枝终于承受不住压力而断开。
“王爷没有歇在屋里?”素岚吃惊地问。
“并不曾,方才我还见着大管事吩咐人将王爷的洗漱用品送到书房里。”红鹫轻声禀道。
素岚眉间忧色渐显,这可是头一回,往常王爷不论多晚、也不管多忙,必是会回到王妃身边歇息的,如今怎的独自一人歇在书房?
“可知是为何?”她忍不住追问。
红鹫略迟疑了下,缓缓地摇了摇头:“并不清楚,只是、只是我夜里起来一回,曾见王爷从屋里出来,后来便不清楚了。”
素岚心中愈发不安,望向正从屋里走出来的青玉:“王妃可起了?”
“起了。”青玉颔首,脸色也有几分凝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素岚无心理会她,连忙迈步走了进去。
暖意融融的屋里,一身家常打扮的‘秦若蕖’正失神地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察觉她的到来,双唇抿了抿,下一刻,叹息着道:“岚姨,端王爷他知道了。”
“王爷他知道什么了?”素岚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知道了我曾经让秦四娘主动亲近他的事。”
“什么?!”素岚大惊失色,“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你可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并非我主动相告,而是他自己察觉的。”‘秦若蕖’解释道。
素岚急得直跺脚:“这可如何是好!难怪王爷昨夜留宿书房,原来、原来……”
见她如此,‘秦若蕖’倒是冷静了下来,浑不在意地道:“总归如今秦四娘已是他的王妃,事实不容更改,他能做的最多不过是多娶几房新人,然后将曾经给秦四娘的宠爱分给别人罢了。”
素岚气极反笑,语气含着掩饰不住的失望:“难道到了今日你在意的还只是这王妃头衔?王爷平日是如何待你、如何待四姑娘的?你当真一点儿触动都没有?没有王爷的睁只眼闭只眼,你以为钱伯的那丁点力量能轻易进出王府?没有王爷的善后,你当真以为自己对付长乐候夫人是□□无缝?”
她阖着眼眸深深地吸了口气,神情更加的失望:“你还是不懂珍惜别人的真心,否则,你不会一而再地利用王爷去对付常家姑娘,更加不会说出如今这番话来。”
“蕖小姐,人心是非常脆弱的,一旦出现了裂痕,终其一生的时间也无法修复如初。王爷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素有处事公正严明之名,可他的原则、他的底线却因为你而一退再退,那不是因为你手段了得,而是因为他的爱与包容!”
“他不在乎你的奇怪性情、狠辣手段,也不在乎你背着他惹上多少麻烦事、得罪多少人,更不在乎你一而再将他作棋子般利用,可是……”
素岚眸中含泪,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事已至此,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秦若蕖’神情木然,饶得是亲手带大她的素岚也看不清她的想法。
很快地,端王府的下人便发现了主子的异样。
王爷接连数日一直歇在外书房,连后院都没有踏进过半步,当然也没有再陪王妃用膳、陪王妃散步、赏雪。
便是偶尔王妃命青玉姑娘送了参汤送到书房,隔得几个时辰,下人进去收拾时,却发现那参汤原封不动地放在一旁。
可若说王爷完全不理会王妃倒也不是,每日他依然会过问王妃的衣食住行。
“已经半个月了……陆修琰怎么还没有忙完啊!”秦若蕖无聊地托着腮帮子,望着窗外的飘雪抱怨道。
正收拾着屋里的青玉闻言动作一顿,垂眸不语。
她已经从素岚口中得知了那日之事,知道王爷为什么会突然冷落王妃。可是,王妃却不知道,只是单纯地以为王爷近日公事繁忙,这才一连半月不见人影。
“不行,我得去瞧瞧他,今日明明是朝廷休沐的日子,再怎么忙也得歇息啊!”秦若蕖‘噔’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二话不说便冲出门去,待青玉反应过来时,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
陆修琰怔怔地望着卷宗失神,书案上摊着的卷宗已经许久没有翻动了。
他并非是想冷落她,只是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最怕的是自己会在冲动之下伤害她,对她说出一些无法挽回的话。
他不介意她是因为什么而喜欢上自己,他介意的是她的喜欢是否发自内心!
事到如今,他才猛然发现,原来便是腐肉,他也狠不下心来将它从身体里剐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