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反对声一浪高过一浪
以前皇帝朱佑樘从来没有如此强硬过,如今一反常态,颇有些让人措手不及。杨廷和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陛下为什么会一反常态?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陛下现在就像个赌徒一样,根本不在意后边的事情。琢磨了一会儿,杨廷和忽然明白了什么。
“去请太医院万医正来”杨廷和发下话,自有下人去请医正万宇。不久之后,万宇就来到了杨廷和的府邸,看到这么多大人物集聚一堂,他也是吓了一跳,“杨大人,不知你找下官何事?”
杨廷和展颜一笑,和善道:“万大人请坐,今日找你来,就是想问问陛下的身体情况。最近一段时间,陛下的病情一直由你们太医院亲自负责,不知万大人可否告知我等,陛下现在身体如何了?”
万宇眉头紧蹙,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按照规矩,外廷是绝对不允许问这种问题的。可是万宇也不敢直接拒绝,虽然身在太医院,却也明白朝堂上的情况。内阁六部可以说是大权在握,如果得罪了内阁,他这个小小的太医院医正也做到头了。杨廷和等人也看出了万宇心中的纠结,所以也没有催促。
刘健慈眉善目的笑了笑,“万大人不必用太多顾忌,我们问这个问题也是为了陛下好,今日朝堂上,陛下决意要出京去天津卫,虽然不是太远,但一路上舟车劳顿,怕陛下身子熬不住。”
万宇咬咬牙,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诸位大人,既然你们今日问起,那下官也就不隐瞒了,反正大家都是为了陛下好。诸位大人有所不知,以前陛下的身子一直是由太医院照料的,可最近四个月,也就是年后吧,陛下很少找太医院瞧病。所以,陛下的身子骨具体如何,下官也不是太清楚。”
“嗯?”杨廷和等人大吃一惊,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杨一清皱着眉头追问道,“这怎么可能?据本官所知,陛下机会每隔两三天就会找太医院的御医去诊病,万大人作为太医院医正,怎么可能不了解病情?”
听到这番话,万宇的脸色就更苦涩了,“杨老大人,你真误会下官了。太医院确实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去陛下那边,但去了陛下那里后,只是在外屋坐上半个时辰,什么都没做。内廷王公公也下了死命令,此事太医院知情人必须保密,若是传出去,定斩不饶。今日若不是诸位大人问起,下官也绝对不会说的。”
“竟有这等事?”杨廷和不由得慨叹一声,看来陛下是有意瞒着太医院啊,亦或者说,陛下已经不太相信太医院了。四个月,也就是说陛下以及张国公那些人在四个月前就开始谋划着去天津卫的事情了。这次陛下隐藏的很好,之前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
刘健靠着椅背,手抚胡须,神色越来越凝重。万宇人老成精,看出刘健等人有话要谈,找个理由离开了杨府。万宇走后,刘健方才叹声道:“怪不得陛下执意要去天津卫,一心要让海运司变得更加稳固,他这是在安排自己的后事啊。如果所料不错,陛下的身子骨熬不了太久了。”
“这.....我们一直留意着太子那边,如果真是如此,东宫那边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啊!”杨一清有些疑惑,杨廷和却叹息道,“没什么难理解的,想来这事连太子殿下也瞒着呢。如此重要的事情,恐怕只有陛下和张公爷清楚。东宫那边人员复杂,太子年幼藏不住事,陛下瞒着太子也没什么奇怪的。”
刘大夏有些生气的摇了摇头,“诸位大人,现在我们谈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陛下如今铁了心要去天津卫,我们该怎么办?大家心里应该明白,陛下天津卫一行,是冲着海运司去的。若是海运司立为我大明国策,万民拥戴,以后再想裁撤海运司,可就千难万难了。”
刘大夏所言,屋中的人都明白。陛下之所以一改常态,变得如此强硬,不惜跟文武百官唱对台戏,还允了马大人辞官归乡,还不是想在生前做一件大事,将海运司变成铁板上的钉子。
杨廷和坐起身,微微前倾,双手握拳,淡淡的说道:“为今之计,没有他法,苏立言想要带着舰队去天津卫,我们是拦不住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陛下出京。”
众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制定出一套方案来。当朱佑樘准备着离开京城的时候,当日朝会上的事情也不胫而走,此事在民间引起了巨大的反应,茶楼酒肆全都讨论着陛下去天津卫的事情。到了第二天,太医院、国子监以及京城各大书院突然放弃了上课,无数师生成群结队来到了大明门外。
学生与祭酒们坐在大明门外,用静默表达着自己的态度。陛下乃一国之君,岂能离开京城?如此枉顾国事,不顾天下苍生,实乃无道昏君,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就是京城学生的态度,连带着许多百姓也受到了影响。街头两侧,全都是跟着起哄的人,一名老者举着手里的拐杖,大声吼着,“陛下放着国事不管,跑到天津卫迎接什么劳什子的舰队,这是要干嘛?一路劳民伤财,图啥?一定有小人作祟,否则陛下岂会做这种昏庸之事?”
“陛下收回成命,不要离京去天津卫。马老大人两袖清风,公忠体国,为什么罢了他的官?这朝廷到底怎么了?如此好官都不要,就要那些贪赃枉法的小人......”
这时旁边一位看热闹的小商人有点听不下去了,不由得伸手拍了拍旁边的男子,“哎,兄台,话不能这么说啊,马老大人怎么就是好官了?他当官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干什么大事!”
“哼,你懂什么?马老大人这辈子淡泊名利,廉政爱民,当年好多人给他送些东西,全都让老大人退了回来。像他这样的官,若不是好官,谁还是好官?还有,你去打听打听,哪个不说马大人是个大大的清官,像他这样的清官,能不是好官么?”
旁边的商人大皱眉头,马文升民间风评极佳,这一点倒是真的。可清官跟好官能画等号么?再说了,马文升是清官么?人家真的贪污的时候,能让你看见么?说白了,马文升也是一个沽名钓誉的官,他要真的两袖清风,老家的田产和豪宅是怎么来的?
“清官又怎么样?光听别人说他好,也没见他当官几十年干什么大事。依我看啊,还不如当朝状元苏大人呢?苏大人入朝才多久?人家折腾起海运司,三十万两黄金充盈国库,如此一来,我朝百姓减轻了多少负担?这才是真正的好官,苏大人当官半年,我们老百姓一家少交一两银子的税,比起苏大人,马大人算什么官?”
“呸,朝中佞臣,当属苏状元,开什么海运司,还卖官,要说我朝最大的佞臣贪官,哼哼,依俺看,就是苏大人啦。就他,拿什么跟马老大人比?”
小商人当即就怒了,“愚蠢啊,就算苏大人贪,那又如何,他能让我们小老百姓日子好过点,马大人倒是不贪,可他不贪有什么用?再说了,满朝文武皆污浊,还就他一朵白莲花,我还真就不信了,马大人当官几十年,要是两袖清风,他家田产是怎么来的?”
“你....不准污蔑马大人!那个苏状元才是昏官.....”男子当即大怒,小商贩毫不相让,“马大人才是昏官,当官几十年,除了捞了点名声,他干嘛了,呸!哎.....你怎么还打人?”
男子举着手,眼睛瞪得大大的,“粗鄙莽夫......不可理喻.....老子跟你拼了......兄弟们,一起上,打死这个蠢货.......”
转眼间看热闹的人群中爆发了一场全武行,后来,因为马文升的事情,许多百姓居然大打出手,更让人无语的是,大部分人都觉得马文升是大大的好官,陛下罢了马大人的官职,那就是昏庸无道。支持马文升的百姓人数众多,那些支持苏立言的人很快陷入了被动中。说来也可笑,支持苏立言和朱佑樘的寥寥无几,大多数还都是一些商户。
本来是阻止朱佑樘出京的,可是后来,有一部分百姓竟然喊起了别的口号,吵着闹着要朝廷惩罚昏官苏立言。平常百姓可不像太学院书生那般文雅,他们闹起事情来,可是会动手的。
负责警戒的锦衣卫们脑袋都大了,情况越来越乱,这可怎么办?面对眼前的状况,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暂时放弃了成见,拧成了一股绳。凌凯峰跟牟斌站在一起,眉头皱成了川字。如今牟斌可不是指挥使了,自从石文义成了镇抚司话事人之后。似乎是为了羞辱牟斌,致使牟斌的职位一贬再贬,现在已经成锦衣卫指挥佥事了,如果不是有凌凯峰这位南镇抚司指挥同知保着,牟斌估计都被踢出镇抚司了。虽然牟斌职位低了,但凌凯峰还是很尊敬牟斌的。
“大哥,现在该怎么办?你看看这些愚民,真是气死人了,当年苏老弟做的事情,他们都忘了!年前闹灾,他们口中的好官在干嘛?一个个捐款十两二十两,要不是苏老弟想办法,哪会弄到足量的赈灾款?现在倒好,别人稍微一蛊惑,他们竟然跟着起哄,说苏老弟的不是!”
“好了,也不要生气了,这些人一直如此。千百年来从来没有变过,没听苏立言说过么?他们是最可敬的人,可有些时候,也是最可恨的人!”
今天,牟斌终于明白了百姓可敬可恨的意义,就像今天这事,真的能把人气死。可也不得不承认,比起名声,以及民间风评,厂卫比起士林真的差老远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厂卫非正统出身,在士林中没有基础,注定引到不了舆论。
面对吵闹的百姓,锦衣卫束手无策,人家闹得也不是太严重,只是喊口号而已,难不成还冲上去棍棒相加?如此一来,岂不是坐实了厂卫鹰犬的恶名?当然,厂卫不在乎名声,但不代表破罐子破摔啊。牟斌也是急的冒冷汗,你要么别闹,要么就闹腾狠点,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恶心人呢?
人群后方,突然变得糟乱起来,一名身材颀长的女子款款走向前方。她额头光洁,面容姣好,一袭长衫,衬托着婀娜的身姿,长发束起,蓝色纶巾,更显几分英气。
竟然是名动京城的花魁苏三苏大家!京城百姓,少有人不认识苏三,所以,当她出现在人群中后,乱糟糟的局面慢慢变得安稳下来。苏三既然敢来,自然早有准备,她走到高处,脸上满是圣洁之色,大声说道,“诸位,你们今日之举,可曾想过对我家公子公平么?”
“去岁北地大灾,难民聚集在京城南边,朝廷户部告罄,拿不出银子。陛下下令捐输赈灾,你们口中的那些大人们做了什么?二十两、五两、十两!我家公子又是怎么做的?他抬着棺材进了皇宫,讨来了几万两赈灾银!”
“又是大旱缺水,还是我家公子在正阳门大街搭起高台,祈福求雨!你们想想,他做过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哪个不是为民谋利,他可曾有过任何要求?他现在不在京城,远在江南,你们就可以如此污蔑他么?你们若是忘了他做过的事情,我没有忘,今天,你们谁要是再污蔑我家公子,请拿出真凭实据来,否则就从我苏三身上踏过去!”
苏三话音掷地有声,听得附近百姓一愣一愣的。仔细想想,苏大人名声是不好,可做过什么对百姓不利的事情么?好像要没有,要说为民请命,为民谋福,倒是做过一些。大多数百姓都是被挑唆蛊惑的,被苏三这么一闹,讨伐苏立言的心思也就弱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