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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吴铭率部进驻北门外马军大营,穿过只剩下半截方形石柱的辕门,进入宽广的营区,除了脚下新铲平的一条道路外,放眼望去,满眼荒芜。
行进中不时看到隐藏在荆棘和杂乱藤蔓中的残垣断壁,随处可见的大树上挂满了牵牛花和寄生植物,成群的飞鸟在欢快地啼叫,鸡群的叫声和打斗声不绝于耳,东南面靠近道路的地方还有一群放养的猪,不远处的大树下拴着的几头羊正在吃草。
行进百余米,终于来到两排陈旧的青砖灰瓦营房前,吴铭发现营房前后干干净净,刚填上黄土夯实的地面还算平整,两排营房之间的古井口铺上了石板,营房房顶的青瓦能看到刚翻补过的痕迹,非常的整齐紧密,看来军需科长古岳恒对吴铭确实够意思。
吴铭吩咐弟兄们解散休息,抬腿进入第一间营房,发现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新木板做成的结实通铺还散发出好闻的木头香气,通铺下面整齐摆放一长溜的洋铁桶,营房中间有张长五米、宽一米的长桌,全是用一寸厚的硬木做成,靠近房门内侧贴墙的地方,有个七米多长的实木枪架,粗粗一算,每间营房均能轻松入住五十人。
看完第一间营房,吴铭又走向第二间,张东宁、吕魁元和雷鹏跟随其后,将两排房子六间营房全部仔细查看一遍,吴铭这才满意地吩咐集合,对百余名倍感新奇的新兵说道:
“弟兄们,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地盘了,虽然周边还很荒凉,但我相信,凭我们的双手,凭我们的努力,定能将我们的营房建设成衢州最好的军事训练基地!下面,各班班长带领自己的弟兄,按班别秩序进入营房,今天的训练暂停改为休息,弟兄们可以洗衣服、写家书,可以在周围自由活动,也可以学着骑骑马,但是我的花斑马谁也不许动,也不许出营,解散!”
弟兄们高兴不已,吴铭带上吕魁元几个前往后方正中央的小四合院,发现这座占地不大的院落基本保持完整,处处透露出江南建筑的韵味,里里外外连同后院两排杂物房、马圈和中间的练武场都得到很好修缮。
走完一圈回到前堂,张东宁高兴地说道:“这地方真不错,前后两棵大树至少生长了五十年,青砖院墙基本保持完好,室内所有家具和床都是新的,连书柜都有了,我觉得除了地方小点儿之外,要比方司令家的大院子强多了!”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住在司令部里我心里总是不好受。”雷鹏似乎还不习惯人多的环境。
吴铭来了兴趣:“魁元,你觉得呢?”
吕魁元解下驳壳枪:“我倒是无所谓,哪儿都一个样,不就是睡觉的地方吗?”
吴铭哈哈一笑,知道三位弟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张东宁细腻敏感,体察入微,雷鹏内向腼腆重在行动,唯有吕魁元这莽汉适应能力最强。
外面传来马车轮的“唧唧”声,吴铭出来一看,发现军需科长古岳恒骑着马带领麾下士兵赶来三架满载的大马车,身后还跟着方佑淳的侍卫樊茂林,连忙带上三人出去迎接。
骑在马上的古岳恒远远就笑道:“你这家伙一大早就带兵出来,害得我又特意多跑一趟,别站着啊!一起来搬东西,文房四宝,还有你要的四大箱书籍,以及司令特批的十五支全新三八式步枪和五箱子弹,其他两车是专门送给你的日常用品,锅碗瓢盆和半个月军粮已经拉到前面军营门口了。”
吴铭笑着致谢,完了转向樊茂林:“茂林,你怎么也来了?不会是司令又有事情找我吧?”
樊茂林嘿嘿一笑:“来看看你这儿怎么样,要是好的话,说不定我们教导队以后也要搬过来,你也知道司令部大营紧巴巴的,营房不够用啊!”
吴铭愣住了,古岳恒连忙说道:“茂林还给你带来个好消息,东宁和魁元的准尉军衔、雷鹏的士官军衔批下来了。”
张东宁三人惊喜不已,吴铭也很高兴:“里面说去……东宁,你到前面营房叫一个班过来卸货,魁元、雷鹏也帮下手,军需科的弟兄们走这么远的路不容易。”
张东宁等人兴冲冲地答应下来,吴铭请古岳恒和樊茂林进入前堂:“随便坐,没开火所以没茶喝,忍着吧!茂林别站着,这么客气干什么?”
樊茂林顿时满脸笑容,乐滋滋地坐到吴铭下手。
“看看这些,都是好家具啊!古大哥,谢谢的话小弟不说了,改天请你到聚丰园喝一杯。”吴铭笑道。
古岳恒摆摆手:“别喝了,和你喝两次,我回家就吐了两回,让我那婆娘骂得都不敢回家了。”
樊茂林忍不住笑出声来,吴铭问起了正事:“古大哥,你消息灵通,说说新来的专员鲁忠修这个人吧。早操结束时,我听司令部几个参谋议论说,鲁专员带来了省府保安处的最新指示,打算重新调整保安部队编制,真有这回事?”
古岳恒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昨晚我陪司令、唐副司令和两个参谋长宴请鲁专员,席间听他提了一下,还交给司令一份省保安处的相关文件,不过似乎对我们浙西影响不大,最大变动估计也就是把浙西保安司令部更名为衢州保安司令部。”
“就这个变动?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必要吧?”吴铭有些奇怪。
古岳恒摇摇头:“不止这些,鲁专员所说的问题有两个,还有就是如今全国各省保安部队编制混乱,两广、西南、西北和北方各省就不说了,你也知道中央管不到他们,割据一方拥兵自重的诸侯们也不会听,只说中央能管到的长江流域各省,地方部队的编制一直没有统一规范,比如安徽,他们的保安部队不是团、营、连、排设置,而是采取支队、大队、中队这样的编制,湖南、湖北和江苏两种编制都有,河南干脆就是保安部队和正规军番号两块牌子一起用。”
“只有我们浙江和江西是沿用正规陆军的编制,多年来也只是军官才有军衔,属于正式军事人员,而士兵不管服役长短,都不算是正式军人,只能算是地方乡勇,历来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所以本省的保安部队从来就没有什么战斗力。”
“但省府在九一八事变后似乎害怕了,如今日本人又在上海闹个不停,到处传言日军要侵略上海,顺着长江溯流而上攻打南京,上上下下这才想起我们保安部队,加上我们浙西地处剿共前沿,所以省府经过研究再报请中央批准,下令全省保安部队均按照正规军编制进行重新编整,保安部队正式确定为正规军事组织,兼管地方治安和剿匪,官兵全部归属于正规军事人员,但军饷要比中央军少三分之一左右。”
这下吴铭终于弄明白了:“这是好事啊!我最怕的就是编制问题,担心自己辛辛苦苦把部队训练出来,中央军大帽子一压,就把我们的部队给抢过去,换身衣服就变成他们的了,那不是白费劲了吗?”
古岳恒深有同感:“这事没少发生,先不说去年中央军从本省调走一万五千多保安部队官兵补充自身消耗,就是刚扩编的两个中央军警卫师,也从浙江保安部队调走了六个团,要不是我们浙西身处剿共前沿,只能加强不能削弱,恐怕前两个月前也要被强行抽走一两个团啊!”
“吴大哥,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唯独你不用担心,司令绝不会允许中央军抽走我们教导队。”樊茂林笑道。
吴铭皱起眉头:“茂林,难道你这辈子就只想当个百来人的教导队副队长?”
“啊?当我没说啊!嘿嘿……”
樊茂林脸上不好意思,可心底里异常高兴,他知道去教导队是非常正确的,随着训练的步步深入,他愈发体会到吴铭过人的能力,至少吴铭编写的教导队训练大纲已经获得了普遍赞誉。
古岳恒看得有趣笑了笑:“差点儿忘了件事,马大哥托我告诉你,他把当年在保定军校深造的所有教材都找出来了,但是没办法弄到南京中央军校的新教材,也不知道中央军校是否有德**事顾问编写的工兵手册和步兵战术之类的教材,只能帮你问问南京军界的朋友,估计要等一段时间才有消息。”
吴铭非常感激:“麻烦马大哥了!你知道我没学过军事,若是不抓紧时间学一些皮毛,到时候恐怕是要出丑的!”
“得了吧你,要是你不懂军事,谁敢说他懂军事?”
古岳恒对吴铭非常放心:“还有件事,我明天到杭州公干,把自购武器的批文拿到手再说,顺便去一趟上海,把我们被服厂的缝纫机和头批布料买回来,你前天给我的那张采购单子上,很多东西在杭州买不到,得到上海的外国洋行去才行。”
吴铭连忙补充:“我还有件事得拜托你,你到上海的大中华橡胶公司去,他们是国内技术最好、规模最大的橡胶企业,生产的两种运动胶鞋和雨衣都不错,你帮我看看他们生产的胶底帆布面军鞋能不能生产棕黄色或者绿色的?再有就是你到公共租界走一趟,看看报纸上说的最新款式的美国雪佛兰一吨半小货车有没有现货?要是有的话,你让他们送五辆过来,明早我给你拿两万元中国银行的现金支票带去,报纸广告上说三千二百大洋一辆,我估计一次买五辆能压压价。”
古岳恒大惊失色:“司令出面借的二十万还没到户头呢,你哪里来的钱?”
“别问了,这点儿钱我还出得起,等后天那个比利时洋行的艾友德到了,我还要向他定购一批机床和钢材,要是他能帮我和上海的欧美军火商搭上线,我还要多花一倍!”吴铭很认真地说道。
樊茂林和古岳恒惊愕地相视一眼,古岳恒再次问道:“你的钱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吴铭乐了:“看你急成这样,不告诉你恐怕也不行了,前天我借上街采购的机会,把两块从毛良坞带来的萤石矿石拿到新桥街的日本商社去问了问,那个来自日本名古屋的前田昭夫差点儿跳起来,连说他没想到能在衢州见到这么纯净的萤石,问我是从哪个矿区搞到的?我没告诉他,也没深谈,先吊着他,明天我把三块萤石矿石交给你,你带到上海的礼和、怡和、旗昌这三个洋行去,据我了解,这三个欧美洋行一直从我们浙西和湖南大量购买萤石矿石,你不用多说,直接送给他们就完了,我相信总会有一家要来找我的。”
古岳恒听得目瞪口呆:“这就是你的资本?”
吴铭点点头:“不止这些,先把这件事做好再说其他的,只要有一家欧美洋行找上门来,我就带他到毛良坞去实地看看,并做出储量和开采的评估报告,然后请周副参谋长到杭州去找省党报总编胡健中,当成一项重大发现和政府政绩来宣传,等声势造出来,我再找唐副司令帮忙,让他和我一起把毛良坞萤石矿拿到中国银行衢州支行作做抵押,行长是他连襟,估计拆借个四五十万不成问题,所以你别担心我没钱,今后恐怕你每个月都要跑几趟上海才行。”
古岳恒整个脑子已经乱了,樊茂林兴奋地问道:“原来你早就策划好了?”
吴铭非常诚实地点点头:“那当然,要不我花五万多订造两艘大马力运输船干什么?这年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发财的生意到处都有,只是大多数人没看到机会,看到的也没几个想得更远一些罢了!”
“对了茂林,明天没事你跟我到孔庙那边走一趟,我这儿还有几块鸡血石,两颗夜明珠,看看能换多少钱,我现在可是穷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