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宴后的第五日,离寻便与防风邶一同离开了鬼方家,动身前往辰荣军营。
时隔二十年再回来,竟是有不少将士一眼认出了离寻,看到她后热情地主动打招呼。
如今的辰荣军营地已经与离寻印象中的大不一样,虽居住之所依旧是深山的一隅,但粮草充足,物资丰厚,连营帐都宽敞舒适了不少。
近些年西炎王室内斗不止,朝堂之上各怀心思,并未有过多的精力去顾及辰荣残军,这几十年也算少有的安宁之日。
离寻和相柳在与将士们一同用了一顿丰盛的晚宴,喝酒谈笑间闲话家常,度过了其乐融融的夜晚。
翌日一早,二人便直接去深山的主营区面见了洪江。
洪江与先前离寻见他之时相比少了几分颓然疲累,反倒精神矍铄,心态也松弛了不少。
“义父,这是我与西炎玱玹签订的盟约,若他他日登上帝位,承诺百年之内,与辰荣军和平共处,绝不挥兵围剿。”
离寻将盟约呈给洪江,“到时还需义义父将此盟约亲自与他再签署一份,您看看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洪江神色讶然地接过这份盟约,从头至尾字字句句的认真看完,而后爽朗一笑:“你这丫头竟这么快便成功了。若西炎玱玹顺利登上帝位,我自是愿意同他定下这百年之约。”
“这些跟随我多年的将士们远离故土,舍弃了所有,在这暗无天日的深山之中浑浑噩噩多年, 如今能得百年安稳,我的心也宽慰不少。”
“义父,这盟约虽只有短短百年,但我和如暮也会继续寻求破解之法,让义父和将士们有破局之法。”相柳神色认真,沉声说道。
洪江摆了摆手,“辰荣国破之时,我们便没了活着的意义,早就做好战死至最后一刻,你们也不必费心。”
他轻叹一声,拍着相柳的肩膀,语气悠长:“当日我偶然救你一命,你便在这深山之中陪我们蹉跎了数百年,为营中之事耗尽心神,多次涉险。”
“相柳,你早就不欠我什么了。”
相柳眸光骤然一缩:“义父......”
“带着如暮丫头好好生活,切莫负了她。”洪江坚毅的眸光竟是隐隐有些泪光,背过身子不再去看他。
离寻握住相柳的手,看着洪江的背影认真道:“您既然救了相柳,那辰荣义军之事,便是我们的事。”
“我和相柳愿意与你们同生死,共进退。这是相柳心中所想,也是我心之所愿。”
相柳听到她的话神色微动,反手握住离寻的手,温柔地看向她。
他于尘世踽踽独行多年,早已习惯行过淤泥,涉身黑暗。
何其有幸,得此一人,知他懂他,护他爱他,驱散了他所有的阴霾。
辞别洪江,相柳带着离寻坐上毛球向东海而去。
脚下是依旧无垠湛蓝的海域,海天相映,金辉倾泻在柔和静谧的海面,波光粼粼的浪花卷挟着缱绻和温情。
“你要带我去哪?”眼见毛球振翅在无尽的海域上空飞越了许久,离寻忍不住问相柳。
相柳轻笑,“这片海域之上有无数海岛,我带你去看看。”
毛球一路向东而行,在日落之前,终是落在了一座极为偏远的岛屿之上。
这座小岛自上空看去并不算很大,却是风光旖丽,美的不似人间。
临海一侧,海水清浅澄澈,松软细腻的金沙在天光下闪闪发光。
整片岛屿绿荫环绕,从未被人涉足的地方保持着最原始的神秘和美丽。
最令人瞩目的是,在海岛的最东侧,竟是铺满了遍地梦幻般的紫雾花。
离寻从毛球背上一跃而下,张开双臂,闭上双眼惬意的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和煦的海风。
偶有海鸥凌空而过,清脆的鸣叫声在海岛上空划过,更添盎然生机。
“可喜欢这里?”相柳走到她的身后,从背后将她环抱入怀。
离寻抚上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将整个身子靠在他的怀中。
“喜欢。似乎所有的凡尘俗世都被隔绝在了外面,整个世界,也只有我们两个。”
相柳揽着离寻坐在澄黄的沙滩上,海风吹皱平静的湖面,银光闪闪,一层层漫涌而来,好似拨动的琴弦。
“整片海域之上,这种岛屿无数,若你喜欢,以后我带你常来。”
离寻靠在他的肩上,与他独享这一刻的安宁。
“相柳,若是没有遇到我,你会不会爱上别的女子?”离寻突发奇想。
相柳低头看她,似有不解:“为何这样问?”
“你这么好,若我没有苏醒,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你也会这么跟她相守一生。”离寻蹭着他的胸口,语气闷闷道。
相柳低沉蛊惑般的嗓音自头顶传来,“不会,只有你。”
他的胸膛微震,几乎未曾犹豫的话语透过离寻紧贴着的耳畔传入她的心底,撩得她有些发痒。
“也只有你这样的傻瓜,明明知道我的处境和立场,还如扑火的飞蛾一般,不管不顾的就侵略了我的心。”
先前他从未爱过人,更不知情爱是什么。
他忍不住在想,若是在另外一个时空,他真的对另一名女子心生悸动,他也绝不会表露自己的情感。
他这样承重且不堪的一生,注定了向死而生,又有何资格去爱人。
所幸此生,能有这样一人,愿倾尽她的一切去爱他,让自己隐匿在黑暗的身形,渐渐有了光亮。
纵然世间多淤泥,有你所在之处,便是心之所向。
离寻看着他被海水映的幽蓝澄澈的眸子,眼底似有涌动的波流。
“若当初我不逼你表明心意,你是否永远也不会向我主动跨出一步?”
相柳声音涩然,“是。如果相爱的一时欢愉,带来的却是余生的无尽伤痛,那我不会去爱你。”
离寻眼眶有些发痒,落日的余晖浸染了这座岛屿,橘黄色的光晕模糊着她的双眼。
她蓦然抬头,死死地攥紧他的衣襟,仰着头吻上了他的唇。
纵使相柳人生的轨迹是死局,她也会拼尽一切,改变这既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