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羡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大家围着纪灵打听张云起身份的时候,他见林琳一直没回包厢,起身出去了。
包厢里的其他人没在意。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张云起的身份上。
马如龙和其他人不同,有一个牛逼的室友,他那爆棚的自信心丝毫没有受到打击,相反这时候脑子里面已经在畅想跟在张云起的屁股后面,坐游艇搂嫩模的土豪生活了。
想着想着,马如龙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了动静,好像是打斗声,他跑出来一看,就在走廊过道上看见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正在暴呲宋君羡。
班长周鼎川也跟了出来,他呆了一下,第一反应是搞清楚情况,第二反应是赶紧通知学校。对方显然是社会上的人,出手特别狠,再这样下去非得闹出大事不可。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受他的控制,格外讲义气的金圣泽已经跑过去拉架,但是对方显然没有把金圣泽放在眼里,看着金圣泽和宋君羡是一伙的,二话不说直接连金圣泽一块揍,对方气焰这么嚣张,热血上涌的贺临、马如龙两人也加入了进去,但他们哪里是刘铭德豢养的社会青年的对手,场面基本上就是一边倒。
女生们被这个场面吓住了。
尤其是李雨笙,看见她表哥宋君羡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压在地上,卡住脖子,一拳一拳打的那张脸面目全非,她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林琳是从女生厕所回来的,此刻这个女生的神情是最冷静的,走到捂着眼睛满脸怒火的刘铭德面前说道:“叫你的人放过他们。”
刘铭德一只眼盯着林琳漂亮的脸蛋,忽然转怒为笑:“你这是在求我吗?”
林琳点头:“是的,我求你。”
刘铭德笑了起来,神情极其猖狂:“那就求的再大声点!”
林琳大声说道:“我求你!”
刘铭德小声道:“要不要去床上求?”
鼻青脸肿被按在地上的宋君羡听到了这句话,青筋暴起,猛地一发力,竟然挣脱了两个青年的控制,爬起来朝着刘铭德的肚子猛踹了一脚。
刘铭德趔趄着摔了下去,勃然大怒:“给我往死里打!”
纪灵一直靠在后面的走廊过道的墙上,看着宋君羡被三个人拖到地上,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她知道张云起今晚去见的是胡宪峋,有很重要的事,迟疑了一下,最后她还是掏出了手机,打张云起的电话:“你在哪里?”
张云起道:“出电梯了。”
纪灵侧头,就看见电梯门打开,张云起拿着手机走了出来,他的后面跟着马史。
走廊过道上一片狼藉,宋君羡等人被几个青年掐住脖子按在地上,那张脸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张云起扫了一眼,随后抬头望向走廊对面的刘铭德,就是今天上午那个在厕所外面和林琳打招呼的港商。
他立马就明白了发生什么事,多半是撬墙脚被宋君羡察觉了。
他一点也不意外。
他走到纪灵身前,问:“没事吧?”
纪灵摇头:“没事。”
张云起点点头,这才扭头望向刘铭德,然后走了过去,有青年试图挡住他的去路,但被跟在旁边的马史一把拧住脖子推开:“小兔崽子,有些人的道不是你能挡的。”
刘铭德盯着走过来的张云起,这个家伙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大一般,他皱眉道:“干什么的?”
“你很快就知道了。”张云起凑到刘铭德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刘铭德脸色一变,扭头盯着张云起,显然张云起的话对他有几分威慑力,表情迟疑,阴晴不定。这个精明的商人大脑里显然在高速运转,计较张云起的话。
张云起晃了晃手中的奔驰车钥匙,指着宋君羡说:“我要送他回家。”
这次刘铭德没有犹豫,点头。
张云起又说道:“对了,你是不是预支点医药费,顺带道个歉?”
“欺人太甚?他先动手的!”
“这是你的事。”张云起问道:“我只想知道你道歉,还是不道歉?”
刘铭德咬了咬牙,说道:“抱歉,只是个误会。医药费我出。”
张云起对宋君羡等人说道:“走吧。”
刘铭德一挥手,那些个五大三粗的青年纷纷闪开,张云起带着纪灵离开,林琳几个女生赶紧扶起挨揍的宋君羡和金圣泽等人,跟着张云起乘坐电梯下楼。
出了酒店,大家连夜离开江心洲。
乘轮渡过了江,江岸渡口处有刘铭德的人安排好的几辆车。宋君羡、金圣泽、马如龙一行人坐了上去。林琳上车的时候,看了一眼张云起,说:“今天谢谢你。”
张云起笑了笑:“没事。”
他又对跟在身边的马史说道:“你跟着一起去。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马史有些不放心:“老板,你……”
张云起摆手:“我自己走。”
顿了顿,他招手,马史凑耳过来:“回头找人把这个刘铭德的材料给我整出来。”
马史点头,但他没有走,一直等到张云起带着纪灵坐上奔驰,先行离开这块地方,他才转身坐上宋君羡乘坐的那辆车的副驾驶,随后扭头问司机:“去哪家医院?”
司机道:“市一医院。”
马史当着刘铭德的人,直接掏出手机打电话:“刘志,带兄弟们过来,市一医院。另外通知小武,老板有事,现在正在银杉路赶往河东省大院的路上。”
也不知道马史是故意说错还是真不知道张云起的路线,反正司机听得一清二楚,而张云起从银杉路上了湘江中路,转道二里半,最后到了岳麓山东大门的别墅。
张云起没送纪灵回家,因为之前已经打电话给纪重说今晚不过去了,深更半夜的又跑回去,如果宋君羡跟那个港商的事儿要是被纪重知道了,本来跟他毛关系没有,但肯定又要挨批评。
停好车,两人进了门,张云起开了灯,对纪灵说:“这么晚了,困了吧,你先去洗个澡。”
纪灵说好。
张云起也拿了睡衣去二楼自己的卧室洗澡,天气已经慢慢转冷,透过雾气升腾的热水可以看见窗外有朦胧的月光。
洗完澡后,张云起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在客厅里看见纪灵一个人坐在前庭的观景台上,她穿着纯白色衬衣,下身是超短的黑色短裤,两条又细又白的长腿盘着,刚刚洗完澡不久,短发还冒着微微的湿气,那张精致白皙的脸,在朦胧的月光下,美的叫人窒息。
张云起走了过去,坐在纪灵身边,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他喝了一口啤酒说道:“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纪灵捧着下巴,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对了,你在刘铭德耳边说了什么悄悄话?他怎么突然放了宋君羡?”
张云起道:“我在他耳边说,他打的是市常务徐凯的儿子。”
纪灵呆了一下。
幽静的庭院里忽然就响起了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就你鬼主意多咯,如果他不信怎么办?”
张云起说道:“他是不太确信,要是真信了,他直接跪在宋君羡面前也不意外,要知道,徐凯手里头卡着城建、土地划拨、旧城改造的权力,就是这些地产开发商的亲爹。”
纪灵侧头:“既然不太信,为什么还要放宋君羡走,还赔医药费和道歉?”
“这就是这个的作用了。”张云起晃了晃手里的奔驰车钥匙:“这年头开的起这个的非富即贵,他一个外来商人,普通人头上敢作威作福,但碰到身份不一般的,他比内地的商人更懂什么是以和为贵。这种人玩的女人海了去了,就算是不太确信宋君羡是不是徐凯的儿子,也绝对不愿意为了女人得罪市里富豪和官家子弟的,强龙难压地头蛇,在明知道我们身份不明确但绝不普通的情况下,服个软,也是给自己留个回旋的余地。纯粹的商人本色嘛。”
“你打着徐凯的旗号,不怕他找你?”
“他找我好几次了,里津照着江川模式成立了一家市国投空壳公司,他管,但业务还没有搞起来。想跟我谈,我也得找他给我一块工业用地。”张云起喝了口啤酒:“只是我如果参和进去,思路上可能不太一样,可能很难避免和刘铭德这类地产商产生矛盾。”
“你怎么老是得罪人?”
“你知道商鞅为什么被车裂?张居正为什么死后被刨祖坟?”
“为什么?”
“因为改革的本质就是如何做大蛋糕和如何调整利益分配机制。社会上讨论的国退民进也好,国进民退也罢,都是如此。所以改革的过程,就是一个得罪人的过程。但是这个‘人’也分很多种类,第一种类是底层的人民,第二种类是中产阶级,第三种类是富豪商人乃至于当官的。得罪底层小老百姓是最容易最保险的,他们的忍耐力最强,至于商鞅和张居正,他们得罪的主要对象不言而喻,一个被公子虔和世家贵族五马分尸,另一个更惨,被自己的皇帝学生刨坟鞭尸。中国历史上着名改革家结局还算不错的也就王安石了,但也落得个抑郁而终,新党覆灭的凄凉结局。”
纪灵捧着精致的腮帮,静静地听张云起巴拉巴拉说了一大段对她来说不那么容易理解的话后,说:“我可不可以告诉你,我还是听不懂么?”
张云起喝了口啤酒:“可以啊。”
纪灵说:“其实不管我听不听得懂,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去做吧。因为只要你想,就是意义。现在没有车裂,也没有掘坟,你只要活着就行,如果哪天失败了,记得带我回云溪,当个普通的庄稼人,种种地,也一样好。”
张云起笑了笑,搁下啤酒罐,从兜里掏出一块五仁月饼,拆了包装,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纪灵:“中秋节快乐。”
纪灵咬了一口,笑:“好吃。”
顿了顿,她又说:“我可不可以靠在你肩膀上?”
“你以前也靠过的。”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纪灵咬了一口月饼,仰头看了看黑黑的天空,脑袋还是靠在了张云起的肩膀上。
那时候的夜色已经很深了,月亮,依然又大又圆,带着淡淡的温馨的光,披在少年和女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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