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饭菜很快就上桌了。
张云起的问题李雨菲没有回答,或者说不回答就是回答。
她看着杂志扉页上的那段话,怔怔出神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像是浸湿了水的海绵,一捏紧,那些溢出的各色滋味就迅速蜂拥到四肢五骸。
过了很久,李雨菲才合上杂志,抬头看见张云起正看着他,也不作声,她笑了笑说:“我们吃饭吧。”
李雨菲拿起筷子,看着餐桌上的菜,酥炸九肚鱼,清蒸东星斑,脆海参、原味生煲荔溥芋头,还有一个加拿大龙虾香焗伊面,说:“为什么点这么多好吃的?”
张云起道:“平时大家都忙,没什么时间一起吃饭,所以今天你就多吃点。”
李雨菲笑着翻了下白眼,那张堪称绝美的脸蛋上露出了极少见的可爱神情:“居然还有这样的坏心思,你肯定知道我们对饮食控制要求比较高。”
“总要有例外的时候。”张云起笑着说道:“对了,你在tVb办的艺能培训班觉得怎么样?”
李雨菲道:“挺好的,就是和国内的学院派不太搭,内地学院派的戏剧表演偏向于内收,润物细无声,港台那边则普遍强调戏剧性冲突,人物特性,这些年比较火的电影电视剧都有这些特征。”
说到这里,李雨菲小声和张云起说道:“偷偷告诉你哈,我们系里一些课和异能班的课冲突了,然后大家都跑到异能班上课,系里的课没人上,老师气的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
张云起来了兴趣:“怎么骂的?”
李雨菲想了想道:“老师说,tVb的一些买卖人想要在中国电影教育界指染,可他们懂什么?他们的宗旨白纸黑字就是要培养明星?!我的妈妈呀!明星是炮制出来的,可他们居然要培养!”
张云起笑了:“你觉得你老师骂的对吗?”
李雨菲夹了一块芦笋轻轻咬一口:“对不对我不知道,你可不要把我告诉你的这些话传出去,不然我就要挨批斗了。”
张云起笑着说好。
吃完了饭,两人准备回家。
张云起这次没有开车,他们来到路边拦车,但深夜又是大雪天气,出租车并不好等,不过李雨菲并没有显得不耐烦。
女孩站在他的身边,街灯昏黄,纷纷扬扬的大雪在半空中飞舞零落,她神情安静,嘴角噙着微微的笑。
张云起偶尔瞥见她的侧脸,也不知道为什么,恍惚间,就好像是在一个布满灰尘角落里找到一张多年前的老照片,因为过度曝光而模模糊糊,只有绿色的、纤细的草尖,和女孩瘦瘦的小腿,白色的裙摆。
时间慢慢流逝着,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并不感觉到空气寒冷或是焦躁,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辆的士从远处驶来,张云起伸手拦下了,先送李雨菲回去。
两人坐在后座上,张云起忽然说道:“有时候会想到小时候,在江川的时候,那时候感觉你比现在开心,身边朋友也多,今年觉得你没以前那么开朗和心情好了。”
李雨菲侧头看张云起:“还好吧。”
张云起道:“还好是什么意思?”
李雨菲道:“这个怎么说呢,心情好怎么样?心情不好又怎么样?”
张云起说:“心情好我就没话讲了,到家后洗洗睡吧。”
李雨菲笑:“那心情不好呢?”
张云起笑了笑说道:“等你长大了,有的是机会伤心。至于现在,多吃点多喝点多睡点多运动点,以后才能够有一个好身体去伤心。”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李雨菲没忍住笑了一下,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一种酸酸的感觉,过了许久,她喃喃自语道:“是呀,等我们长大了,有的是机会伤心。”
“两位,到了。”司机师傅这时叫了一声,的士停在湘南师大家属楼下,他听到这对漂亮的小情侣的对话,裂开嘴露出黄牙笑了笑,满脸都是岁月的沧桑。
李雨菲摆摆手:“云起,我就下车了。”
张云起点头:“你早点休息。”
李雨菲推门下车,迟疑了一下,又回头说:“师傅,大雪路滑,麻烦你开慢点。”
司机师傅呵呵一笑:“放心,保证把你男朋友一根头发不少的安全送到家。”
李雨菲的耳根有些发烫了。
这时的街灯依然是昏黄的,纷扬的大雪还在半空中零落。
她看着的士渐行渐远,无声地滑入黑夜之中,她仰头,有一颗雪粒砸在眼眶里,嘴角慢慢噙出了笑,那张小脸美的仿佛让这个夜失去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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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结束,寒假来了。
213宿舍的哥几个还想一起聚一次。
张云起本来打算当天回转江川的,想想决定多留一天,跟哥几个一起聚一下。因为在许多的人生际遇中,大学生活总是最适合追忆和回味的部分,所有的话题都适用“那些年我们一起……”的句式来开头。
当天晚上,213一行六人在堕落街找了个烧烤店搞聚会。
张云起提了一箱茅台,哥六个相处了大半年已经颇为交心,喝着酒,聊的其实都是些有关于女人和淫荡之类的废话。
新生报道在湘大跨下中巴车时那一瞥怯生生的眼神,宛若昨日,虽然在94年毕业分配工作的铁饭碗已经被打破,但大学生就业难的困扰也还远在4年后的未来,此刻大家的忧愁都集中在对女人的如饥似渴和现实的残酷里。
一个学期下来,除了张云起外,213的光棍反倒是由4根变成了5根,阳气过重,借酒浇灭荷尔蒙。
哥六个一直喝到半夜,人也微醺,大伙儿情绪来了,叽里呱啦扯东聊西,兴高采烈的跟过大年似的,转头一看,蓦地发现大一上学期就这么过去了,然后稀里糊涂地卷起铺盖滚蛋。
213宿舍里,贺临是第一个离开的。
他是里津本地人,住在湘南交通学院,老爸是一名历史老师,老妈好像是经商做小买卖的,家境比较殷实。
高中的时候,贺临学习成绩相当不错,但进了大学后,有点儿不学无术起来,迷上了八字和六爻,也因此得了一个大师的绰号,在西北楼远近闻名,体育部长洪森每次去厕所拉屎经过213宿舍的时候,都要请教贺临:“大师,你给我算算,我这一泡是稀的还是干的?”
寒假一来,张云起听同为里津本地人的马如龙说,贺临成天呆在开福寺那边,他在毛家桥巷拜了一个算卦师傅,颇有一点儿走火入魔了。
其实90年代气功热,神棍满街跑,各类气功报刊、气功理疗院、气功表演遍布全国各地,神棍的受欢迎程度并不亚于当今一线明星,所以贺临的行为并不算稀奇。
213宿舍最颓废的当属宋君羡了。
初恋女友林琳的劈腿,让这个湘大校草一蹶不振。
他天天睡到自然醒,迟到旷课,通宵打游戏,对老师横挑鼻子竖挑眼,甚至是一个学期只有最后一天拿来学习应付考试等等。
当然,在大学里当一名差等生,生活是相当幸福的,因为拥有各种的颓废下去的理由和权利,比如觉得那些深奥刻板的功课对人生并没有大裨益,于是在大学里得过且过,从不循规蹈矩,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别人觉得日子竖着过最现实,那咱们的宋校草就非得横着干一干。
周鼎川和宋君羡则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在遍地颓废男的西北楼男生宿舍,这个身高不到1米6的家伙独树一帜,永远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作为经管班的班长,周鼎川勤奋、聪明、热心、敬业、学习努力,具备一名尖子生的一切优良品德,并且常常以联合国秘书长的标准要求自己,班上的任何争端都有他的身影,充满了舍身为公的大无畏精神,但就是这么一个头脑发达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给他取了一个“大傻”的绰号。所以有时候绰号也起得太不合情理了。从修辞学的角度来说,只能理解为正话反说。
金圣泽是坐飞机离开的。
他常常说,在湘大的这一个学期,最大的收获就是从完全不能吃辣到喜欢上吃辣。
以前金圣泽老是吐槽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狗日的食堂师傅连大白菜都要撒上一点剁辣椒,每次他都不得不一点点拣出来,倘若不幸嚼中一个,就跟被甩一大嘴巴似的麻了半边。现在嘛,他也能跟着马如龙一样把辣椒酱搅和在面里吃进肚子里,然后每次拉屎的时候,肝门总是有火烧火燎的感觉。
大一上学期结束的时候,金圣泽彻底喜欢上了这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在暮色浓郁的午后,他火烧火燎地滚回广州去了。
张云起在213宿舍待了会儿,打了几声招呼,目送大家提着行囊三三两两离开,然后回了南门别墅。
赵亦寒在家里,张云起进门的时候她正在小花园里给绿植施肥。
寒假有一个多月,张云起也要回老家,家里的绿植自然没人管顾,这个小姑娘便趁着在学校的最后一天过来打理一下。
责任心倒是蛮强的。
说起来时间过得挺快,不知不觉间,赵亦寒给他打理花园有三个月了,小姑娘脾气不太好,有时候任性,有时候刁蛮,有时候可爱,但是做起事来却格外认真,也爱干净,还会自己做饭,是个心思单纯干净的小女孩,有很多在不经意间让人感动的时候。
张云起没想打扰她,穿过石径推堂门进去,这时赵亦寒听见声音,扭头,叫了一声:“老哥!回来啦。”
张云起笑着点头:“你先忙,今天我给你做晚饭。”
“这么好?”
“我好像从来没有对你差过。”
“好咯。”赵亦寒咧开小嘴笑,在温润的暮色下,露出了一对可爱的虎牙:“但是可以更好更好的呀。”
“我努力。”张云起笑了笑,转身去了厨房,打开冰箱,里面还有一点食材,其实自从赵亦寒在他这里吃饭,冰箱总是塞的满满当当,有了一个家的味道,他拿了些肉和蔬菜,开了火,简单做了一个糖醋排骨,香菇炖鸡,西红柿炒鸡蛋。
做好之后,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赵亦寒从门外走进来,嘴里念念叨叨着,我好饿好饿了老哥你饭做好没?
等她看到餐桌上的食物,眼睛都瞪大了。
他们之间可以说是相当熟了,但赵亦寒可从来没有吃过张云起做的饭,此刻看着色泽鲜艳香味浓郁的几个菜,她吞咽着口水立马打了一碗冒着尖的米饭,一边塞食物,嘴巴鼓鼓囊囊的,还要各种花式夸张云起,情绪价值拉到了极致。
张云起体验到做菜的至高欢愉。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张云起从二楼卧室里拿了一封黄色信封下来,递给赵亦寒:“马上过年了,给你发个年终奖。”
赵亦寒呆了呆。
然后她吞了下口水,放下筷子红着脸摆摆双手:“我不能要这个。”
张云起怔了怔:“为什么?”
赵亦寒拿着筷子想了好久,才说:“因为我没做什么事情呀,打理绿植和花园也是每个女孩子的爱好,一点都不累的,然后还在这边吃饭,就更加不好意思要了。再说了,杨瑾姐姐每个月都会给我两百块钱,我都攒着的没花,总共有六百巨资了。这些钱我打算给爸妈买一个新年礼物,可是应该还是花不完。对了!老哥,到时也给你买一个新年礼物!我们成都那边的里津没有的礼物。”
张云起笑了笑。
这就是这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在不经意间惹人感动的时候。
他说道:“你爸妈应该会很开心吧。”
赵亦寒问:“你不开心么?”
张云起道:“你看我笑的这么灿烂,像是不开心的样子吗?”
说着话,他从信封里面掏了一张机票递给赵亦寒,说道:“给你买了一张明天飞成都的机票,小姑娘这么漂亮,年底又是小偷冲业绩的时候,一个人坐那么久的绿皮火车不太安全。刚好周鼎川也是四川的,明天他陪你坐飞机一起回去。”
赵亦寒又呆了呆,随后缩了缩小脑袋,磨磨蹭蹭地接了飞机票,说:“呐,谢谢老哥。”
过了会儿,她好像是反应了过来,忽然又说:“以后不要叫我小姑娘了。我已经很大了!”
张云起被赵亦寒的神奇脑回路搞得有点蒙:“哪里大了?”
“那里都大!”
“那么大了的意思是不是你想谈爱了?学校里有相中的男生没?有的话,你便宜老哥给你牵一下红线。”
“哪里有,讨厌!”赵亦寒忽然就变得气鼓鼓的样子,一边埋头对付碗里的米饭,一边嘟囔说:“我又不像你,这里一个喜欢你的女孩,那里一个喜欢你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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