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把布麻利包好,装上牛车,“先给个十块钱定钱”。
老太太抬屁股坐牛车上,拿出一个白面馒头,鼻子嗅了嗅,大口啃了起来。
白南风给完定钱,看时间还早,叮嘱老太太原地等他。
他溜溜达达向前逛,边看边吹口哨。
白南风走走停停,走到中间位置,一个摊贩在卖兔子。
一个竹笼里装了一只大兔子,另一个竹笼里装着几只小兔子,小兔子身上是纯白色的,没有一根杂毛。
小兔子眼睛红红的,竖着的两只耳朵还耸动不停,煞是可爱。
白南风买下这一笼小兔子,准备给他家闺女当玩具。
他提着笼子边走边看,看到有兴趣看到感兴趣的就停下来问一问价钱。
不过他没有再买玩的东西,给他大哥和三弟买了些包子,半夜吃的东西都消化没了,吃些包子充饥。
差不多七点钟,他回去招呼卖布的老太太。
两人会合,他骑着摩托车在前面带路,老太太在后面赶着牛车,一起赶往乡粮站那边。
还没到目的地,拖拉机车队排出去几里开外。
目测有上百辆拖拉机排队,幸好他们来的早,只有二十来辆排在他们前面。
这一段路,他们走了将近半小时。
白卫国和白北城现在确实饿的前胸贴后背。
包子吃在嘴里,两人也没有再磨叨白南风。
白卫国问老太太是干啥的,咋还跟进来了。
白南风解释完缘由,白卫国气的跳脚。
“老二,你是不是钱多烧的,就这么点儿破布,给她那么多钱?送到家还要另收三十块钱。”
白卫国脸红脖子粗,梗着脖子继续哏哒他。
“交完公粮咱这拖拉机就空出来了,你把钱让哥挣了多好!三十块钱呢,有钱还让外人挣!”
打知道白南峰给这个老太太三十块钱,就让她送这么点布回家,就有点不乐意了。
白南风没在意大哥的跳脚。
可老太太不乐意了,“你咋还和老婆子抢上生意啦?前面听着还凑合,后面真没法入耳,这还是亲兄弟吗?”
白卫国挂不住脸,继续狡辩,“我们分家了,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
白南风眉头一挑,这老太太眼光真毒,还真不是亲兄弟。
“你们可不像一窝出来的,长得不像,脾气更不像。”
老太太仔细打量三人,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老太太指着白南风,“他呢,人长得高高大大的,性格也大气豪爽。”
“可你这俩兄弟就不咋样了。他小肚鸡肠,总想着占便宜;他阴沉沉的,一看就一肚子坏水。”
老太太发出啧啧声,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呵呵,”低沉笑声响起,白南风无不赞同。
“家都分了,估计也不咋太平吧,你还好些,你那俩兄弟得龙争虎斗一番。”
兄弟三人表情各异。
白南风面色淡然,云淡风轻。
白卫国强颜欢笑,讪讪不语。
白北城面色铁青,不发一言。
“看你们这表情,这是被老婆子说中了?”
老太太一拍大腿,哈哈直乐。
“咱老农民分家哪有不打架的,为个针头线脑争的头破血流的人家可有的是。”
白南风给老太太使眼色,示意老太太不要再说了,老太太这才万分不乐意的闭上了嘴巴。
这么久,前面还排着三辆车,一会儿日头就上来了。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没有一丝风,麦知了“知了知了”叫着,凭空惹的人心烦。
老太太自言自语,“还好我家前面两天交完了公粮,不然赶到末尾这几天再来交,这不定等到啥时候呢?”
白南风耳尖一动,“大姨,你们前几天交粮的时候,有遇到奇怪的事情吗?”
“那倒没有,不过我们前面有几家粮食不够,有回去取的也有给上面塞钱的。不过咱老一辈来交粮都要多带一些。”
老太太向上努了努嘴,白南风明白了。
看来这样的事情不止今天才发生啊。
轮到排他们前面那一家,争吵声越来越激烈,远不如前面几家平静。
质检员用采样钢钎扎进麻袋里面,带出几十粒麦子。
“麦子太潮!”
“收拾的不干净,还有土坷垃块!”
“总体斤数不够!”
质检员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传过来,农村汉子仿若听到晴天霹雳。
这汉子不知如何是好,竟埋头痛哭,泪水汗水混杂到一起,留下两条黑色的印记。
这时有人上前跟他耳语,他面露欣喜,从兜里颤巍巍的掏出一些毛票,后来质检员不屑的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张条子。
挥挥手,示意他卸完麦子走人,汉子点头哈腰的道谢。
白南风赫然发现,质检员就是早上和他同桌吃饭的平头眼镜男。
轮到老白家,这次是白南风十来年间第一次交公粮,上次跟着交公粮还是他十来岁的时候。
那会儿用的秤还是杆秤,如今都是用台秤。
药平乡粮站,几个大字,挂在醒目的位置。
门前摆着一个台秤还有记账的桌子,质检员坐在台秤旁边,不知在和记账员说着什么,逗的记账员直乐。
白南风站在拖拉机旁边,并没有上前,他只是不动声色的观察着。
“哪个村的?户主叫啥名?”记账员不再嘻哈,面容严肃。
“梨花堡的,户主是白永亮。”
记账员拿出标着梨花堡几个字的账本,翻找到白永亮。
“十六口人,三十二亩地。”
“对。”
“你们要交一千九百二十斤。”
记账员冰冷生硬的声音传入白卫国耳朵。
“拎麦子过来,准备质检过秤。”
白南风从牛车上取下台秤,他纯粹是为了这个台秤包圆那些布的。
“大姨,你这秤是实打实的吧。”他还是向卖布老太太确认一番。
老太太笃定,“那肯定是,我可从不缺斤少两。”
白南风在拖拉机尾秤了一袋麦子,九十六斤整。
他拎这袋麦子过去量秤。
质检员头都没抬,“九十斤。”
“麦子太潮!”
“收拾的不干净,还有土坷垃块!”
“您再秤一下,到底是九十斤还是九十六斤?”白南风淡定开口。
质检员抬头,视线和白南风视线凌空相撞,他瞳孔一缩,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