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桑桑、申屠敏等人听闻,伤感低头。
申屠敏紧握着拳头,回道:“驼子的长子在格物学院,次子在应天府学,尚未成婚,其女今年十五,尚未婚配。陛下下了旨意,由其长子袭指挥同知一职,享其父俸。”
顾正臣吐了一口气,看向严桑桑:“将油灯放近一些吧。”
严桑桑满是担忧地将油灯拿近前,对展开卷宗的顾正臣轻声道:“夫君,事已发生,不宜太过急切。”
顾正臣没说什么,低头看着卷宗。
春雨——夜色朦胧——箭——追击——陆岚家宅——重伤——死。
从头到尾,每个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甚至还绘制了一幅简图。
房间里的沉寂如同不断掉落的石头,一点点地压在人身上,让人感觉到异常沉重,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顾正臣看过两遍卷宗之后,又看了看文书,见文书中夹杂了一张纸条,便拿了出来看了看,上面是一些人的名字,将纸条放在一旁,看过文书也就明白了,这是净罪司的部分人员名单。
朱元璋如何暴怒,如何要打自己板子,顾正臣并不在意,反正这板子一时半会也挨不到身上来。
只是——
净罪司的完整名单丢失了!
这倒是匪夷所思,那可是武英殿啊,皇帝日常办公的地方。
虽说进进出出确实有不少人,可那里的防备很是森严,内侍往往也没少过,这次能让小偷小摸进去,那下次是不是也可以让刺客进去?
唯一合理的解释,那就只有一个:
进入偏殿拿走净罪司名单的那个人,除非内侍、侍卫监守自盗,那一定是内侍或侍卫不防备的人,也就是说,其身份出入武英殿,不会引起内侍、侍卫的怀疑。
但这个范围可不小啊,想找都不容易,尤其是老朱压根不知道这份名单是哪一年丢的,好几年的跨度,这就没办法调查。
“这份名单,是李善长写的?”
顾正臣拿起纸条,看了看上面的名字问道。
周浩回道:“是李善长所写,陛下看过,吩咐我等给镇国公看一眼。”
顾正臣数了数,凝眸道:“二百人,只有三十二个人的名字,这些能被记住的名字,怕是大部分都不在了吧。”
毕竟这里面,有两个名字叫李大祥、凌说。
顾正臣将文书合了起来,拿起卷宗问道:“驼子的死法与罗根夫妇,李大祥之子李北星的死法差不多,这可以证明一点,那个人就在江浦,而且这次他出手针对的是驼子,而不是其他人,说明对方已经察觉到了监视的存在。”
申屠敏、周浩点头。
顾正臣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了下来,严桑桑从屏风上摘下外衣给顾正臣披上。
顾正臣咳了几声:“驼子的本事可不弱,可依旧被发现,被引出去,甚至被重创,说明对方的本事更强一些。我看这卷宗上说,墙壁上有斧头劈过的痕迹,可驼子被重创,却是胸口的拳与掌伤,这一点,你们怎么看?”
申屠敏回道:“事发之后,方美、萧成与我们等几次调查现场并复现了当时场景,发现驼子与人曾格斗过,他的兵刃也出现了卷刃,结合墙壁上的痕迹,推断是一类斧头,可能是长斧,也可能是峨眉斧。”
“但用斧头之人,通常是双斧作战,并不善拳脚功夫。所以我们认为,现场之中应该还有第二个人,兴许是射箭的那个人,对了,射箭的那个人用的应该是一石五斗的硬弓,想来也是个厉害人物。”
顾正臣沉思了下,道:“卷宗中说受箭伤的锦衣卫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到箭便射了过来,还有一箭射到了墙上,墙壁之下有石子,可见此人能做到听声辨位,这样的人若是当真想要杀驼子,完全没必要任由驼子追击。”
“将陆岚家作为战斗之地,杀人之地,这应该是个有意的选择,这个人一定知道陆岚是驸马李祺、前韩国公李善长的人,所以用驼子的死,来拉李善长一家人下水。”
“李善长已经到了金陵,这就说明对方的目的达到了。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让李善长回金陵,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这个人,到底是谁!”
申屠敏与周浩直摇头。
这件事自调查之初就是一头雾水,好不容易拨开一重迷雾,仿若即将看到真相,可结果净罪司的名单丢失,一切又被迷雾包围。
扑朔迷离!
顾正臣摸了摸口袋,严桑桑走至身旁摊开手,露出了一枚铜钱。
接过铜钱,顾正臣在手指中翻动了几次,回头看向申屠敏等人,言道:“驼子临死之前,咬下了十五块肉,留下了十五道伤,这一定是他在传递什么消息,你们可有眉目?”
周浩叹道:“毫无头绪。”
申屠敏低头:“难以猜测。”
十五?
顾正臣踱步,不明白驼子的指向是什么。
排行十五吗?
朱植?
那还是个七八岁的娃娃,怎么可能与他有关。顾正臣想不明白,驼子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可驼子在临死之前忍受剧痛做这种事,必然是有所指向,而且这个指向,很可能是与方美、萧成、甚至是自己有关,也就是说,与他一起经历过的事里,某个与十五有关的东西,便是驼子指向的事。
只要将这件事找出来,那就能知道驼子临死之前想要说什么。
这种事,很可能发生在大航海之上。
顾正臣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转过身看向周浩:“你记一下,后面安排人给方美等人传话,回想下驼子在大航海前后,包括船上时,说过什么与十五相关的事,能留下线索的东西,全都找出来。”
周浩抱拳。
在大航海上,顾正臣与驼子接触的次数有限,仔细回想,并没有与十五有关的事,再者,驼子只是护卫,而他护卫的主要人物不是自己,而是朱棡、朱棣等人。
顾正臣苦思冥想,也没有一个头绪,只好拿起卷宗再次看了起来,眯着眼问道:“驼子没什么外伤,却被人以拳掌正面重创胸口,林白帆,你与驼子交过手,他的本事——有这么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