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英不认识黄观,跟练子宁也谈不上有多熟。
这朝廷的官往他家里跑,这可不是好事啊。
说不定就被老朱给发现了,那全盘计划就得出师未捷身先死,所以面无表情的看着练子宁,说道:“想不到大人登门造访,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公子多礼了,以公子之大才,吾等浅薄之人,为求心中疑惑,便是等上三五日也无妨!”
嘴上说着客套话,练子宁却是看向徐辉祖,再度眼神示意。
徐辉祖早在船上就想好了,来朱英家转转,等这小子出门了便翻翻东西,看看这小子是不是藏拙了,要是寻出几部随笔,那也足以证明朱英大才,到时候好堵住三妹的嘴。
结果天算不如人算,练子宁这酸儒居然拉着另一个大才在家门口蹲守了,看样子是下朝之后就结伴而来了。
任凭练子宁眼神示意,他都不想开口。
看不见朱英兄弟脸色么,明显不欢迎,你还一个劲的示意,示意个卵。
便在此时,黄观开口了,“素闻公子才学,在下有一部治世经学,还望公子赐教!”
“治世经学,你找错人了吧,在下一个商籍,哪里懂这些!”
“公子休要过谦,黄大人可是对你推崇备至,今日朝会后,还特意言明要为公子修改户籍,以应对科举考验来着!”
“什么?”朱英炸毛了,老黄这是搞锤子。
声量过大,看到四周街坊看了过来,朱英面色阴沉打开了房门,“进来再说!”
练子宁和黄观对视一眼,一齐踏入小院。
徐辉祖则是挠着头,改回来参加科举,皇爷这是对朱英强势了么,不再由着朱英乱来了。
好事啊!
随即又想到练子宁和黄观这两家伙来了,那肯定要跟朱英讨论才学,那他还做偷鸡摸狗的勾当作甚。
且去看看朱英如何跟当朝两位大才辩论,就此一事传给三妹,定然能勾起那小妮子兴致。
进了屋的朱英倒没对练子宁这大佬有不满的想法了。
老黄言行不一致,有练子宁通风报信也是好事一桩,给三人都泡了一壶好茶,才淡然坐下。
练子宁和黄观等了一个上午,早就口干舌燥,此刻饮下朱英泡的茶,面容纷纷一惊。
“好茶,竟然比翰林院的茶都要清润不少。”
黄观也是一脸惊讶,先前朱英对待他们的态度,让他一度以为是练大人过誉了,作为身负才学的读书人,朱英不喜他们二人的举动,相当无礼。
心中对朱英尽是失望,不就是个混迹民间的小年轻,能有几两学识。
但饮下这茶后,黄观顿时觉得练大人说的不错。
这品茶一事,属于六艺之一,能辨识好茶品味其中,若非胸中有诗书万千,是无法能藏有这等奇珍的。
徐辉祖喝了几口,砸吧嘴道:“不似西湖龙井,但却有明前龙井的淡雅,好兄弟这是什么茶!”
“太平猴魁,黄山那边的茶,你没喝过也正常!”
“还有么,送我几两如何!”
他自己老家就在凤阳,黄山州府什么时候出了这种好茶,他一个凤阳府的人都不知道。
听到是家乡的茶,徐辉祖厚着脸皮就直接开要了。
朱英叹息一声,起身给他拿了一罐。
眼看练子宁眼巴巴的,还有那黄澜也是一副羡慕的神情,朱英又给两人分别取了一罐。
“想不到这次前来还能有这等收获,朱英公子,那我以后得可常来了!”
“别别别,我过几日便要离开京城了,羊毛没你们这样薅的,练大人,你先前所说是否属实!”
“自然不会诓骗公子!”练子宁笑眯眯的收好礼物,看向朱英,叹息了一声,“公子便如此看不上科举么,我等皆是大明臣民,身负才学,自当为国尽忠,此乃人间大道,转而从商,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黄观也接话道:“公子,科举并非迂腐之物,不心怀天下治世之心,是不能感悟其中妙处的,说到这个,此乃在下所修的治世要义,若有不足,还望公子指点一二!”
朱英结果黄观递来的册子,翻开扫了几眼。
说真的,这年轻老哥字写的相当好,哪怕有系统加持,朱英自付自己的字迹比起这黄大人来,只能算伯仲之间。
但其中所书的要义和方略,朱英无奈的撇了撇嘴。
屯兵塞上,且耕且守,来则拒之,去则防之。
这在大秦就玩的东西,过了一千多年,你还在扯这个,就这要义还能水出一部书来,朱英看的直摇头。
黄观本来一脸欣喜的看着朱英。
要知道,他是当今最强的学霸,若非练子宁吹了整天的朱英,他是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心得笔记送出来的。
他这笔记,放在大明若是能售卖,那无数学子以及心系科举的考生,便是万两白银的高价都出得出来。
如此贵重的才学集本,此刻放在朱英手里,黄观本期待能看到朱英视若瑰宝的欣喜,没想到朱英翻着翻着就直摇头,顿时面色一白。
这小公子这是看不懂其中的价值么?
谁知朱英再翻了翻,就再没读下去的欲望了,收起了书册递还给黄观。
“理论知识很好,但实际操作却寥寥无几,足见大人是有才学的,但仅限在理论上,这东西对我用处不大。”
“怎么可能,这乃黄某心血,对公子而言就一无是处?”
徐辉祖连忙拉住黄观,笑道:“黄大人息怒,息怒啊,且听听朱英兄弟有何见解!”
朱英笑了笑,说道:“六首状元的心血笔记,对如今的读书人而言自然是无上珍宝,但对朱英而言,只不过浅薄了一些,黄大人别激动!”
黄观哪受过这等打击,一直以来他都是天纵奇才,是无数学子的楷模。
说白了就是无数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正要出言训斥,却顿了一下,“你知道我是六首状元?”
朱英笑了笑,“殿试谈屯田方略的状元嘛,朱英自然有所耳闻!”
黄观愣住了。
看来练子宁说的对,这小兄弟虽不在朝局,对大明很多事情都能窥见一二,不等以等闲视之。
现在他算是见识了。
朱英也是笑眯眯的,大学霸啊。
其实他不反感练子宁,也不是刻意打击黄观这学霸。
洪武年间的事情他知晓的不多,身在大明的这些年,他倒是恶补了不少认知。
当然老黄和阿祖功不可没。
历朝历代的读书人,在朱英前身所在的后世,评价都是褒贬不一,孔家店的骂名都还能引起共鸣。
但洪武朝时期的读书人,是神州历史上少见的铁骨铮铮,心存浩然正气的。
其实纵观历史,盛世繁华下,除却李太白,在家国危难之际能心系天下的读书人,其风骨都是令人折服的。
前有安史之乱下的颜真卿,柳公权,再到神州陆沉时的辛弃疾,文天祥。
而在大明初期,便有这练子宁,黄观,卓敬。
虽然在璀璨的历史中,他们的名字不如前几位响亮,但在靖难之时,不畏艰险仗义执言。
其论述皆有心系天下社稷安危,百姓之福祉。
在朱棣取天下后,依旧不惧强权,以铮铮铁骨扞卫自己读书人的脊梁。
这与大明末期的东林党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试问谁会对这样的气节的文人生厌呢?
练子宁和黄观同为当今侍郎一职,正三品大员,却能在门前等他一个早上,见面也是礼贤相待,除了风骨与品性皆为刚正,更多的是对他的爱才之心。
不然岂会一见面就将自己的心血送出来。
是朱英帅么?
不是,是他们希望能劝导朱英,为国效力。
此乃大义之举。
如此为国尽心尽力的臣工,实乃大明之幸,也是天下读书人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