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看着那双质问的、清澈的水眸，流云真人没来由感到一阵烦躁。
他原本可以敷衍地骗她，但是这一刻，看着眼前这双眸子，那些欺骗的话语哽在喉咙，似乎难以说出口。
而心中那种烦躁感在一点点扩大，一点点侵蚀着流云真人的理智，最终他板着脸烦躁的开口：“不要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做你该做的事，也不要去肖想不该属于你的东西。”
“那师尊可否告诉弟子，什么东西是弟子不该肖想的？是这份师徒之情吗？”暮卿一改往日的温吞，反而打破砂锅问到底。
流云真人眉头紧锁，有些话不该说的太过直白，戳破了真相大家都难堪。
“放肆！”流云真人呵斥一声。
但是暮卿好似没有这种自觉，也没把这声呵斥放在眼里，她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弟子明白了，弟子以后再不敢肖想师尊什么。”
暮卿说完之后，径直离开了流云真人的居所。
或许是早就预见了这个结局，她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绝不能任人宰割，就算是这些年亲手栽培她的师尊也不行。
暮卿想跟着一起去洛河，去看看能不能让清云真人避开陨落之劫，她救清云真人，也算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纵使现在她想逃离这里，以流云真人的本事，想要抓她回来应该也易如反掌。若是有清云真人在，也许自己会多一条生路。
而今天这番对话，也让她彻底看清了自己在流云真人心目中的地位，就算她想麻木自己，想催眠自己师尊是为了她好，她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做到了。
她尊之敬之的师尊心中，从来没有把她当真正的徒弟对待，或许在师尊的心中，只有云霜才是她真正的徒弟吧！
这般想着，暮卿走出了流云真人的翠云峰。
而就在暮卿离开之后，一道娇弱的身影走进了流云真人的院子。
看见沉着一张俊脸、正坐在房间里发呆的流云真人，云霜款步走过去，在流云真人面前蹲下，乖巧地枕在流云真人的腿上。
“师尊是遇上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吗？为什么一直愁眉苦脸的？我刚才过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大师姐从你这里出去，可是大师姐又惹你生气了？”云霜一脸关心的问道。
听她提起暮卿，流云真人又忍不住皱起眉，“不要和我提她。”
他说这话时有几分怒意和烦躁，云霜很少看见他带着这么强烈的情绪，只有暮卿才会让流云真人有这样的反应。
“师尊不喜欢师姐，那我就不提她，但是师尊也可不可以不要再想了，我不想看师尊为别人生气的样子。”云霜温温柔柔的说。
流云真人的脸色这才稍缓了一些，“你身子骨不好，不宜到处走动，怎么不好好在彩云峰歇着？”
“因为我想师尊呀！”云霜一派天真的说，然后拉过流云真人的手，半边脸都贴在流云真人的掌心。
云霜现在只是凡人之质，她有着凡人的娇柔脆弱，虽然她的容貌在凡人中也算是非常不错的，但是终究因为无法修炼，少了女修的冰肌玉骨。
云霜只有一双眼睛最动人，能透析人心，也让人心动。
不过，流云真人还是不由得想起了暮卿，想起刚才那张倔强的出尘的容颜。
虽说修仙之人要比凡人好看一些，但是暮卿的容颜即使放在整个修仙界，也是独一无二的绝尘之美。
但是如果云霜一直修炼，她一定也会像暮卿这般姿艳绝伦。可惜没有如果，云霜终究是耽误了，变成了现在这副凡人容貌。
云霜的脸在流云真人的掌心蹭了蹭，察觉到流云真人在走神，便开口问道：“师尊在想什么？”
流云真人收敛心神，“没什么。”
“可是师尊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云霜说道。
流云真人知道她善解人意，也特别会察言观色，若是不告之于她，云霜肯定会胡思乱想，于是便说：“为师只是想看霜霜恢复灵根的模样。”
云霜一愣，随即垂下眼道：“师尊又在胡说了，就算无法恢复，霜霜也会一直陪着你。”
流云真人只当她不敢抱期待，怕给自己压力，便也没继续这个话题了。
两人就这般亲昵了一会儿，云霜又道：“师尊，这次大师兄下山，我想和他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免得我死了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
她说得十分失落，看上去可怜极了。
原本流云真人很吃她这一套，但是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晚的情绪实在不高，流云真人看着这帮乖巧讨好的云霜，反倒觉得失了些兴致。
他脑海里老是浮现出暮卿那张带着些自嘲的、倔强的脸。
暮卿是他从凡人间带回来的，也是他亲手栽培的，他原以为暮卿于他只是一颗棋子，没想到相处近十年，这颗棋子还是在他心底落下了一些痕迹。
也是，就算是养条狗，养了这么多年也该有点感情了。
流云真人兴致缺缺，但看云霜确实很想出去，便也歇了把她困在自己身边的心思。
更何况，他确实需要一点空间，来为云霜的灵根修复做准备。
“你想去就去吧！身上多带一些药和法宝，若是遇上危险，记得给为师传讯。”流云真人温和的安排道。
“谢谢师尊！我最爱你了！”
云霜高兴地站起来，扑倒在流云真人身上，忘我地在流云真人脸颊上亲了一口。
脸颊上传来濡湿的触感，有些黏腻腻的，这种感觉对向来很爱洁癖的流云真人来说并不算好。
不过思及到亲他的人是云霜，他又将这种嫌恶的情绪按捺住了。
他宽容地将云霜揽进怀里，轻轻在她头上摸了摸，整个人却有些心不在焉，再也提不起往日的精神。
*
暮卿回到自己的院子，丫鬟秋痕还在角落捣鼓花花草草。她们都是从凡人境来的，暮卿的母亲喜欢怡花弄草，那时将军府的每个院子都繁花似锦。
来到凌云宗之后，秋痕嫌碧云峰太荒芜，就把院子打扫出来，院里院外都种满了花花草草。这丫头还喜欢水果，碧云峰上还有不少果树，种了这么多年，又有凌云宗的灵气滋养，这些花木都长得极为茂盛。
见着暮卿回来，秋痕赶紧放下手上的锄头，“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你刚才去哪里了？都不和我说一声，我给你熬的粥都快要冷了。”
秋痕喋喋不休的说着，跟着暮卿一起进了房间，又赶紧把食盒里的点心和莲子粥端出来，“还好是温热的，小姐，快尝尝。”
暮卿心中一暖，之前在翠云峰所受的那些委屈和失望好似在这一刻全都消弭了。
她捡起一小块桂花糕，放在嘴里咬了一小口。其实她早就已经辟谷，但这丫头就是喜欢折腾，说什么就算是仙人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嘴，还说什么这人世间最不能辜负的就是美食，所以经常变着法子给她捣鼓一些吃的。
暮卿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慨于自己这些年从来没有打消她的积极性，这丫头的手艺越来越好，做出来的美食小巧精致，色香味俱全。就算回到凡人境，想必谋生也不是什么问题。
“怎么样怎么样小姐？”秋痕迫不及待的询问。
“做得很好，可以嫁人了。”暮卿回了句。
“小姐~我辛辛苦苦给你做吃的，你竟然打趣我！”秋痕佯装生气，收走了她面前的点心盘子。
暮卿伸出去的手落了空，浅浅的笑了笑，也并不与她争抢。
秋痕拿她没法，这些东西本来就是给她做的，暮卿的口腹之欲本来就不重，秋痕怕她营养跟不上，只好又把点心盘子还回去。
其实她的考虑多余了，暮卿早就辟谷，就算不吃五谷，也不会有什么事。
“哼！”秋痕赌气地哼了声，“你要再打趣我，我以后就再也不给你做了。”
暮卿只是笑笑，又拿起一块桂花糕，问道：“秋痕，下个月你就二十三了吧？”
秋痕盛粥的动作一顿，“小姐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可是嫌秋痕年纪大了，不想要了。”
暮卿又笑了下，“你也知道你年纪大了？”
秋痕更气了。
暮卿道：“我给你找个好人家可好？”
虽说她也很舍不得秋痕，但对生活在这个处处都对女子不公的时代，若放秋痕一个人回到凡人境，只怕对她来说也会很艰难。
若她还有更好的选择，她也不想把秋痕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