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人昂着头,就连鼻孔里面都塞着“傲慢”两个字。
为表示诚意,谢家能顶事的男人都来了。除去谢宏轩一家,还有住在附近的他的两个堂兄弟,以及堂兄弟的儿子,全都来了。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宽敞的客厅里摆放着两组沙发,谢、朱两家的男人们各据一边。客厅色调偏冷,偏偏又遇上个阴雨天,偌大的落地窗像是一个相框,框住了这个如同黑帮谈判一般的经典场景。
王吉英是唯一一位女性,尴尬得脚趾扣地。
朱方台的爷爷翘着二郎腿,冷笑道:“谢大夫,你来我家道歉,这是强迫我家答应吧?要不,你带这么多人来干嘛?来打我吗?”
“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谢宏轩如实说道:“当然,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情况,多带点儿人,总是没错。”
“能出什么意外呢?你们谢家名声在外,又带着诚意来我家,我们怎么可能动手呢?”
“我只说意外,没说动手。”谢宏轩从容地说道:“毕竟我年纪大了,毛病多了,一着急上火,出点儿什么事,得好几个人照顾。”
朱家老爷子说不过,只能呵呵。
谢宏轩使了一个手势,小辈们便把手里的东西亮了出来。虽然,只是些牛奶、水果、补品之类的东西,但他们在气势上不能输,仿佛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箱子现金或者金条。
“谢靖打伤了朱方台的眼睛,我们愿意赔钱,你们说多少,就多少,我相信你们朱家不会信口开河。我觉得和气是很重要的,我愿意向你们家道歉。当然,如果你们不接受的话,我们也不介意通过其他途径来解决。”
朱老爷子说道:“你们谢家浩浩荡荡地来,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想必街上的人全都看到了。来城人都说你们大度。要是我们不领这个情,会不会被来城人骂死啊?!”
谢庆收暗骂,不愧是只老狐狸,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就是多。
谢宏轩掏出了一捆钱,说道:“这里面是五万块钱,够不够,你说句话!”
“我们朱家不缺钱,还是你们留着用吧!”
“不管你们缺不缺,你家孙子的眼睛是被我孙子打坏的,这个钱,我必须要赔。”
“孙子?”朱老爷子冷笑了一声:“对一个捡来的孩子,你们还真是上心呐!”
捡来的?
谢家的男人们全都炸了,七嘴八舌地指责了起来。指责渐渐变成了对骂,接着就变成了互殴。两边的年轻男子,几乎都要踩着各自的老爷子,飞到对方那里去。两位老爷子嚷嚷了半天,再加上王吉英当调停,他们才安静了下来。
说到赔偿,朱老爷子抽完一根烟,说道:“你们说得也没错,如果不是我孙子去招惹谢冲,那么后面的悲剧都可以避免。但是,我孙子找谢冲算账的原因,你们怎么不提呢?”
谢庆收说道:“你们朱家弄的豆腐渣工程,在来城没有人不知道。不管谢冲提不提,你们都招人怨恨,被打是迟早的事。怎么,这种事实都不能说了?”
事实?
这次是朱家男人们嚷嚷起来,二次大战一触即发。这时,从外面走来一个女人,她颤声道:“别打了!你们还嫌家里不够乱吗?”
她纤细柔弱,文雅端庄,可是她身上有股坚韧的力量,让人不容小觑。
男人们停了下来,互不服气地瞪着对方。
谢冲认得那个女人,她是朱方台的妈妈。在很多年前,他跟朱方台一伙发生冲突,这位妈妈是唯一一个让自己儿子跟谢冲道歉的。所以,在谢冲心里,她是朱家唯一一个讲道理的人。
朱母走近,说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因为这件事再去为难谢
家了。相反,你们应该为谢家道歉,可我说的话,你们没有一个人能听进去。”
朱方台的爸爸说道:“儿子的眼睛都快瞎了,再也不能当运动员了,这事儿怎么能轻易地翻篇……?”
“可是谢冲差点儿死了!”朱母严厉地说道:“他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朱老爷子闭着眼睛,说道:“老二媳妇,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说话?因为我是个女人?呵……可是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在这里吵嚷了半天,解决了什么问题?”
除了斗气比狠,争吵和打架,他们什么都没干。
朱母说道:“你们讨论的是跟朱方台有关的事情,我是他的妈妈,没有人比我更心疼他。他受伤以后,我不知哭了多少次,可他变成这个样子能怪谁呢?你们一个劲儿地责怪谢家,从来都没有正视他的问题,你们就不怕他以后犯下更大的错误吗?如果说怨恨,我对谢靖的怨恨是最深的,可是悲剧已经发生了,你们与其一味地指责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不如想想怎么找更好的医生,怎么避免继续发生这样的事。”
朱老爷子非常不服气,几乎拍案而起,这个儿媳妇真是太不给她面子了!他怒道:“你懂什么?你能在这里说这些话,就是因为把你养得太好了,你什么都不懂……”
“可我至少懂感恩!!!”
……
朱母红着眼眶说道:“我只知道,至少,谢家是有恩于我们家的。”
朱家一众人全都沉默了。
这么多年以来,他们都不愿意提起那段往事,可他们压根没想到,居然会被一个“外姓人”当着谢家人的面提起来。
朱老爷子依旧生气,冷哼一声,转身上了楼。
在一群彪悍的男子中间,朱母的身影孤独而又清冷。王吉英把手帕递给她,可是朱母并不想接受,她心里一定藏着很多怨气。
谢冲心疼这位阿姨,问道:“阿姨,朱方台现在还好吗?眼睛恢复得怎么样了?”
屋子里那么多人,谢冲是唯一一个关心朱方台的人。
朱母回过身来,冷冷地说道:“不太好,不知道以后能做什么……”
朱方台的父亲打断了妻子的话:“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只要谢靖退学,这事我们就不计较了。”
“凭什么?”谢庆收并不接受这个条件:“没有任何人能把谢靖赶出学校!”
朱父冷笑道:“那可不一定。要不,咱们再想个条件吧!第一,让谢靖退学。我儿子现在什么都干不了了,你儿子凭什么能那么逍遥啊?第二,让你两个儿子给我跪下,求我放过他们。可以吗?”
“可以个屁!”谢庆收怒不可遏,飞起一脚,差点儿将茶杯踹到对方身上。“你跟你老婆差远了!你老婆还知道感恩,念着我大哥的好,可你一点儿都不懂!”
“不要拿你大哥出来压人!他是军人,救人天经地义,又不是我大嫂求着他救的。你少拿这些事摆谱。除了你大哥,你们谢家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吗?我们可不像你们家,只要我想让谢靖退学,他就必须收拾书包滚出学校!”
谢庆收被气得胸口疼,正在这时,朱方台破门而入。他对所有人都视而不见,冷冰冰地走上楼。谢冲看到了他手腕上的疤痕,坚强如刚的朱方台,应该不止一次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到底有多绝望,才能让一个二十岁的少年多次尝试自尽?
他是国家田径队最受瞩目的新星,他即将在国际舞台上大放异彩,可他的梦想被硬生生折断了。他一定发了好几次疯,他一定心痛到难以言喻。
失去梦想的滋味,谢冲再明白不过了。
“
朱方台!”
形容枯槁的朱方台停住了脚步,缓慢地转过了头。
“我今年不会参加高考了。”
谢冲此话一出,众人大惊。
心碎成了玻璃渣,可谢冲强忍心痛,说道:“你进不了国家队,我上不了理想的大学,这样算不算扯平了?这样……你们就不要为难谢靖了,行不行?”
家人想堵住谢冲的嘴,可是谢冲却执着地说了下去:“一年的时间,明年这个时候,我会重新挑战高考;你呢,你有没有信心,去挑战新的目标?”
朱方台喉结耸动,他吞咽了很多话,最终淡淡地说道:“你们随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