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冲和李同学的矛盾最终以冷战结束,李同学没有继续挑衅,谢冲也没有喋喋不休地数落他的过错。
因为他们刚开学不久,就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案——在遥远的南国,一位同学把他的几个室友给杀了。
一时间,住宿的同学人人自危,都在反思自己有没有惹过室友,谢冲和李同学的矛盾就此偃旗息鼓。或许,每看到谢冲那一身伤疤,李同学都会感受到震慑——这小子不好惹,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都能活下来,这说明他的确是个狠人。
谢冲无意炫耀自己的伤疤,更不想用它们威慑同学。在高中时期的那些经历,他没有告诉很多人,就连她女朋友都不完全了解。
在那起特大宿舍凶杀案发生之后,王吉英第一时间给儿子打电话,叮嘱他不要跟同学发生冲突。他太过耿直,性子又急,力气又大,王吉英很担心儿子跟同学相处不好。
谢冲哭笑不得:“妈,瞧你说的,我还能欺负同学不成?”
“我是想起你以前的事……我当然相信你不会主动惹事,但是总有人来给你使绊子……现在你离家那么远,我也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就怕你跟同学闹矛盾。”
“妈,我跟同学相处得挺好的,大学生活也很快乐。倒是你和我爸,在老家吃了很多苦,你们俩要好好的。”
被朱家兄弟骚扰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的大学生活很充实。像李同学那样的挑衅,谢冲一点都不害怕。他最大的烦恼,是怎么劝阻女朋友去攀登喜马拉雅山。
如果沈丹琳执意要去,那谢冲会跟她分手吗?
谢冲肯定不会主动提分手,但是他也不会支持女朋友去冒险。他很爱他的女朋友,因为女朋友身上的野性,他更加喜欢她。他苦苦思索了好几天,跟女朋友说道:“暑假咱俩一起去支教吧!”
沈丹琳说道:“你是真心想去做贡献,还是为了拖住我的脚步?”
“在我老家有一位周爷爷,他是个企业家,在中国队闯入世界杯那年,他在老家的小学组建了一支足球队,因为是在村里建的,没有高水平教练愿意教孩子们。我很早之前就想去那里支教,今年就是个好机会。虽然我不是专业的足球教练,但是基础的东西我可以教。就算教不了,陪他们踢球也挺好的。”谢冲真诚地说道:“乡下小学也找不到好的英语老师,孩子们的发音都不标准,正好你可以去教他们英语。”
“还有啊,丹姐,吃住你都不用发愁,周家的爷爷奶奶都很好客,他们家的房子非常大,只要咱俩愿意去支教,他们肯定愿意提供食宿。海边小镇的风光很好,周爷爷还建了一个武校,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和武校的师生切磋一番。总之,只要你去,就会度过一个很难忘的假期。”
看得出来,谢冲的确是动过脑子了,规划得很详细,沈丹琳也有些许的心动,但是她性子比谢冲还要执拗,计划好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冲哥,那我们明年暑假再去好不好?”
谢冲一喊她“丹姐”,沈丹琳就会亲昵地喊他“冲哥”,他们的昵称很甜蜜,但他们的谈话却充满了危机。
谢冲微微有些生气:“非要攀登上珠穆朗玛峰,才能证明你的勇气?”
“不是的,冲哥,我这两年学业太紧张了,很少有时间训练,所以我一直都在登山社打杂。但是今年不一样了,我有资格去攀登最高峰了。只要有机会,想做的事情就要立刻去做。人生无常,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变数,有时候一犹豫,想做的事情就永远都做不成了。”
“这个道理我比你更懂!”想起那些擦身而过的理想,谢冲一阵心绞痛:“所以我现在才会更加珍惜生命,留着勇气,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那……请你原谅我的浅薄,目前我遇到的最有挑战的事情,就是攀登世界最高峰。”
谢冲又气又急,却只能无力点头:“好,该说的我全都说完了,该怎么取舍,你自己选择吧。不,我再加上最后一句——丹琳,你的人生太过顺遂了,你对生命,没有足够的敬畏。”
那是他们交往以来,面临的最大的危机。
晚上躺在床上,谢冲抚摸着胸口上的疤痕,回忆着那些跟死神赛跑的日子,他好不容易捡回来这一条命,生命多么宝贵啊!
快到熄灯时间了,谢冲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谢冲怀疑是广告,不想接,可电话还是执着地打了过来。
“喂,你是哪位?”
“我,我是宝珠姐姐的助理。”
谢冲下意识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小助理踟蹰不已:“请问,你是谢大吗?”
……
谢冲皱起眉头:“胡宝珠给我备注了这个名字?”
“嗯,她手机里面只有谢大和谢二。”小助理说道:“她手机快捷键的一号是谢二,可谢二距离太远了,肯定帮不上忙。我就只能打给你了。”
谢冲开始穿衣服:“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助理说话黏黏糊糊的:“我确实是没办法了才给你打的电话,你一定要告诉宝珠姐姐,我不是故意联系你的。”
“……你先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小助理仿佛听不到谢冲的话:“宝珠姐姐身边除了我,没有别的人了,可我现在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冲握着手机,无奈叹气。要是小助理是个医生或者护士,病人早就被她耽误死了。
谢冲只能放狠话:“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你要是不说,我就挂了。”
“宝珠姐姐肚子疼,疼晕过去了。”
……
谢冲蹿出了寝室,在校园里狂奔。所幸学校离胡宝珠的住所并不远,打车十分钟就到了。
胡宝珠果真疼得不省人事,脸色白得像一张纸,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她瘫软地趴在沙发上,用一本硬硬的书抵住腹部。而那本书,正是谢冲送给她的高考试题集。
胡宝珠不停地发出细微的呻吟,嘴唇都被她咬出血来了。谢冲喊她的名字,她也没什么反应。
小助理不知所措,谢冲也顾不上指责她——更多的是不忍心指责她,小助理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脸天真懵懂,穿着土里土气,她不仅没有工作经验,应该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在病人遇到危险时,她甚至不知道应该拨打120。
谢冲扛着胡宝珠下了楼,到了最近一家综合医院。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发现胡宝珠的脸色有点发黄了。谢冲心慌了,他想起了周可为临终时的情形,脸色黑黄黑黄,胡宝珠该不会也是肝脏出问题了吧?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胡宝珠是阑尾炎,再晚送一会儿,造成阑尾穿孔,那就有生命危险了。
虚惊一场,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明明还是在料峭的春天,可谢冲浑身都是汗。胡宝珠进了手术室,他才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小助理到处翻找着什么东西,谢冲说道:“押金我先交了两千,先不用凑钱了。”
小助理呆了一下,她似乎还没有考虑到钱的问题。她诚实地说道:“我想找块帕子给你擦擦汗。”
……
帕子……
谢冲很久都没有听到这么有年代感的词了。
口袋里还有两张餐巾纸,谢冲自己留了一张,又递给她一张:“用这个擦也可以。”
小助理伸出了手,手又黑又皱,一点儿都不像年轻女孩子的手。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当胡宝珠的助理的?以前我怎么没听说过你?”
“一个月前,宝珠姐姐去我们家乡拍电影,她带我出来的。”
怪不得,这个助理的确像是从偏远山区走出来的。
“我看你年纪不大,你不上学了吗?”
“我家里有两个弟弟,我早就不上学了。如果不是遇到了宝珠姐姐,那我只能嫁人了。”小助理不肯丢掉手帕纸,用完了之后,又小心地叠好,放在口袋里:“宝珠姐姐跟我爸妈说,给我一份工作,每个月寄钱回来,让我不要嫁人。”
胡宝珠的善良和仗义,谢冲是很明白的。但是,给明星当助理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眼神要好,手脚要快,嘴巴还要甜,口风得紧实。总之,助理的工作能力要很强才行。可胡宝珠同情心泛滥,找了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甚至连字都不认得几个的乡下小女孩当自己的助理。
谢冲亲切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小雨。”
小助理很拘谨,声音细细的,一边说话一边抠手指头。谢冲在心里直叹气,胡宝珠哪儿是找了个助理啊?这个白小雨别给她添麻烦就好了。
“大哥,动手术就是把肚子切开一个口子吗?”
“……嗯。只是阑尾手术,口子很小,而且很快就好了。”
“但愿姐姐别怪我。”
谢冲很奇怪:“胡宝珠怎么跟你交代的?还是你天生胆子小?给我打电话你害怕,把她送进医院你还是害怕?我再跟你说一遍啊,阑尾炎发病很急,如果不及时来医院,那会有生命危险的。”
“可是姐姐很怕。她说,要是别人看见她进医院了,那明天就会有很多人说,她来医院堕胎。”
……
谢冲气歪了鼻子。
“她手机里面不敢存家人的手机号码。她丢过一个手机,里面有她家人的电话号码,结果捡到手机的人给她家人打电话,跟家人要钱,说他手握着胡宝珠跟导演一起睡觉的照片。”
……
谢冲一拳砸到了墙上,吓得白小雨一个激灵。
怪不得,在胡宝珠手机里的谢冲和谢颖变成了谢大和谢二,胡宝珠需要他们,也在保护他们。
谢冲冷静下来,问道:“那她妈妈去哪里了?”
“宝珠姐很想拍的一个电影,她妈妈不让她拍,她俩吵架了,她妈妈走了。”白小雨说得很凄惨:“宝珠姐身边只剩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