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接到萧家报案时,京兆尹觉得,萧家人怕不是想包圆今年的京城热闻。
“大人,我们老夫人死得冤枉啊!”
荣嬷嬷跪在公堂里,高声哀嚎。
“老夫人今儿下午说去找大小姐,要跟小姐说说先夫人留下来的嫁妆之事,却一直没回来。
老奴去云宅找,却扑了个空。
吓得赶紧到衙门报案,带着老夫人养的狗,找到天北寺去。
没想到……”
说到这里,她涕泪俱下。
“没想到老夫人竟然被大小姐推下山崖,摔死了。”
她抬起头,眼里一片憎恨之色。
“大人,大小姐如此丧尽天良、泯灭人性 ,您一定要为我们老夫人主持公道啊!”
京兆尹被她高亢尖锐的嗓音刺得耳膜发疼。
他看了眼脸色平静无比,从进衙门到现在连眉毛都不曾皱过的萧大姑娘,心里有几分纳闷。
怎么看都不像会杀自家祖母的人啊。
但为这桩凶案作证的两个采药人一口咬定,事发之时,他们清楚看到萧清音推人了。
“就是她,当时我们正在半山腰采卷柏,忽然听到有人喊救命,一抬头就看到那个老妇人被一个穿红裙的姑娘推下山崖。”
天北寺的僧人也作证,当时寺里只有她们两位香客,没有别的女子。
“萧大姑娘,请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京兆尹问萧清音。
萧清音看向一老一少两个采药人,问道:“半山腰和山顶隔着两百多米,你们确定看得到我的脸?”
年少的采药人毫不犹豫道:“当然,我眼神好着呢,别说你的脸,就是你裙子上有几朵海棠花都看得一清二楚。”
年老的采药人露出一丝迟疑。
“脸看得不是十分清楚,衣服和你这身是一样的。”
萧清音笑了笑。
“麻烦大人先做个试验,看看他们当时所处的位置能否看清崖顶之人的脸,以及悬崖这边有没有下山的小道。
我怀疑有人事先打扮成我的模样,埋伏在那里,把萧老夫人推下山后离开了。”
她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京兆尹立刻安排下去。
荣嬷嬷犹自控诉:“大人您别听她狡辩,老夫人就是她杀的!”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大小姐因为云氏骸骨被盗之事记恨我们老夫人。
肯定是她诓骗我们老夫人去天北寺,好报仇雪恨的。
要不是刚好被人看到,我们老夫人就要死得不明不白了!”
萧盛远和姚氏接到衙门通知,堪堪赶到。
看到公堂正中摆放着的娄氏尸首,萧盛远直直跪下去,泪水夺眶而出。
“娘,娘您怎么躺在地上,您醒醒啊!”
娄氏身上除了几处衣物刮擦,没有明显的伤势,表情十分安然,仿佛睡着了一样。
京兆尹刚看到时也有几分惊奇,但仵作确定她已经身亡。
死因大概是心脉震裂。
之所以说大概,是因为不曾剖开验尸。
毕竟案件经过十分清楚,不需要这一步,萧家人也不会接受解剖。
姚氏也跪伏在地上,哭声比萧盛远还要悲切。
令人闻之动容。
“两位请节哀。”
京兆尹安慰道。
萧盛远叫了一会,脸上一片颓然,似是终于接受娄氏已死的事实。
他站起来,朝萧清音走去,抬手就是一耳光。
“孽畜!连你祖母都敢害!”
还没扇到脸,手就被萧清音抓住了。
“萧尚书,”萧清音轻笑,“凶手还没找到,不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比较好。”
“你敢说这件事不是你做的!”
萧盛远大吼。
“我没做过的事,有什么不敢说的。”
萧清音一脸淡定。
“麻烦萧尚书用脑子想想,杀了她对我有什么好处。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我真要杀她,也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法。
我还不至于这么蠢。”
“嫁妆!”
姚氏突然开口。
“你是记恨老夫人花掉了你娘的嫁妆才杀她泄愤的。”
萧盛远脸色沉了下来。
他不希望云氏嫁妆被萧家挪用之事闹得沸沸扬扬。
姚氏却仿佛没看到他的脸色似的,继续道:“大人,大姑娘之前曾经向我索要嫁妆,我没还她,因为嫁妆几乎全在老太太手里。
大姑娘可能知道这件事,才和老太太过不去的。
对了,还有云姐姐骸骨一事。”
姚氏把萧清音的杀人动机补全了。
动机有了,人证有了,只等试验结果出来,萧清音的杀人罪名就差不多能定下来了。
京兆尹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眼了。
萧清音并未辩驳,只是对京兆尹道:“大人,没结案之前,还请把萧老夫人的遗体存在衙门。”
“孽障!”
萧盛远火冒三丈。
“你祖母人都走了,你还要把她留在衙门,有没有一点人性!”
“我这是合理请求吧。”
萧清音回道。
“万一还有不明之处,需要验尸怎么办。
萧家可是有人一死就下葬,丧事都不办的先例。
到时候您总不能去开棺验尸吧。”
常规流程,确实如萧清音所说。
京兆尹思忖片刻,对萧盛远道:“萧大人,不好意思,恐怕令慈需要留在衙门,我们会尽快判案的。”
“今天不能判吗?”
京兆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面有难色。
“萧大人,今天怕是判不了,起码要等明天的试验结果出来。”
萧盛远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京兆尹通融,唯有让步。
“好,麻烦明天早点开堂。”
“您放心,下官会尽管开堂的。”
姚氏嘴巴张张合合,到底没说什么。
身为杀人嫌犯,萧清音当晚被关到了京兆府的大牢里。
牢饭只有清汤白菜和一碗糙米饭。
萧清音没嫌弃,全都吃完了。
只是有点受不了牢房的味道。
这里充斥着各种臭味,她嗅觉又异常灵敏,呆了没多久就被熏得胸闷。
刚想把藏在发里的药拿出来,牢门传来开锁的声音。
她手一顿,定定地看着门口。
牢门拉开,露出易九的俊脸。
萧清音不由得心生佩服。
不管是谁,但凡有他这种风里雨里,夜里牢里都要交功课的求学精神,都不愁学不好英文。
她笑着打了声招呼:“来交功课?手上提的是笔墨纸砚?”
“……”
易水寒被噎了一下。
没好气道:“这是食盒,给你送饭来的。”
他弯腰走进来,看着这女人和牢房格格不入的模样,忍不住嘲笑。
“平时不是挺精明的嘛,怎么这次主动往人家的圈套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