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夫人这一昏睡,就是两个时辰。
期间萧清音在将军府用了晚膳,又小憩了半个时辰。
傅钧石一直守在床头,脸色不怎么好看。
萧清音只当他是担忧夫人,宽慰道:“将军请放心,夫人肯定没事的。”
傅钧石颔首,眉头依然紧锁。
就在这时,床上之人发出一声嘤咛,两人齐齐看去。
只见傅夫人眼皮微微颤动,随即睁开眼睛。
她看看傅钧石,又看看萧清音,神情怔然,仿佛还没完全苏醒过来。
“晚晚,你怎么样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傅钧石关切道。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傅夫人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神色,微笑道:“我很好,感觉清醒了很多。”
傅钧石抓着被角的手不自觉用力。
脸色又暗了几分。
萧清音走过来给傅夫人诊脉。
“我这是睡了多久?”傅夫人不错眼地看着萧清音,“你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还小睡了一会。”
萧清音放下她的手。
“您等会吃完饭早点休息,明天上午我再来复诊。”
傅夫人却道:“你呆在家里就好,我过去找你。”
萧清音微微诧异,没有追问。
点头道:“好,那我在家等您。”
萧清音离开后,傅夫人想要掀被下床。
傅钧石立刻松开被角,伸手扶她。
傅夫人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傅钧石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他缓缓收回手,若无其事道:“你先用晚膳,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先去书房了。”
“好,你去忙吧。”
傅夫人暗暗松了口气。
傅钧石看在眼里,眸色又暗了几分,隐隐泛着一丝幽蓝。
他若无其事走出寝室,并未去书房,而是去了马厩。
大黑马见他来了,偏过头来,傅钧石摸摸它的鬃毛,找出一把大梳子。
一下一下地给它梳起毛来。
大黑马静默无声地享受主人的服务。
一人一马仿佛融化在黑夜里。
傅夫人洗漱过后,拿了本书靠在床头翻看,心中杂念翻滚,半响都看不完一页。
深秋的夜分外寒凉,越躺脚越冷。
冻得她睡意全无。
她很多年没感受过这样的冷意了。
辽东有火墙自不必说,回京后这些天,两人歇下后,傅钧石总会把她的脚放到自己怀里捂着。
他血气盛,跟个火炉似的,挨着他不一会儿就能睡着。
如今人不在身边,才知道孤衾如此寒冷。
正想遣人去问傅钧石什么时候回来,丫鬟就进来禀报。
“夫人,老爷说他今晚歇在书房,让您早点休息。”
傅夫人怔了怔。
心头松快了几分,但很快就被沉郁替代。
夜里翻来覆去,暖了许久被子,才迷糊睡去。
翌日也没能见到傅钧石,管家说他一早就骑马出去了,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外出。
傅夫人带着满腹心事和一丝忐忑来到云宅。
“那孩子前晚一宿没睡,昨晚又那么晚回来,我怕她睡不够,就没喊她起来吃早饭。”
韩氏跟她解释。
“她还在房间里呢,你等等,我这就去叫她。”
傅夫人忙摆手:“不用着急,让她先睡吧,我在这坐会就好。”
韩氏心里正好有点疑问,想和她聊聊,便笑道:“那我们到凉亭那,边喝茶边聊吧。”
两人在亭子坐下后,傅夫人抢着烧水冲茶。
韩氏看着她的冲茶动作,又被勾起一丝回忆,半试探半感慨:“我女儿和你一样,斟茶都会微微翘着小指。”
傅夫人霎时红了眼眶。
她把公道杯放下,站了起来,走到韩氏身侧跪下。
“女儿不孝,让您伤怀这么多年……”
话刚出口,就泣不成声。
韩氏震惊,错愕,难以置信。
“你、你真的是茵儿?”
刚刚她还想问她一个辽东人怎么学了满口京片子,没想到她突然开口承认。
巨大的喜悦将她淹没,她激动得差点晕过去。
云挽茵点头:“娘,是我。”
“你……”
韩氏把她拉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旁边,对着她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
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你不是已经……怎么又活过来了,还成了傅钧石的妻子?”
云挽茵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娘,这个说来话长。”
“没关系,你慢慢说,娘闲着呢。”
云挽茵抿了口茶,才细细道来。
“那天我晕厥闭了气,醒过来发现自己在棺材里,不管我怎么叫喊,拍打,都没有回应。
孩子又还在肚子里,我只能继续生孩子。
生下来后,我又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傅钧石。
他说他是我夫君,我生产时失血过多伤了脑子,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我信以为真,跟他去了辽东,一直在那里生活,直到这次生病,辽东的大夫看不好,他才带我回京看病。”
韩氏听得一阵心疼,难以想象她一个人躺在棺材里生孩子有多艰难。
光是想到这一幕,就让她心如刀割。
“是他挖坟把你救出来的?你们之前认识吗?他怎么会……”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
云挽茵脸色微红,幸好脸上痤疮本就多,母亲看不出来。
“我们也不算认识,只是打过几次交道。
他还在府里时,有次我去马厩看飘雪,见有人半死不活地靠在墙角,喊大夫过来看了,又让人熬了汤药。
后来我去马厩,他跟我道谢,我才知道那是爹提过的骑术很好的马奴,随口夸了他一句。
有次我骑飘雪外出,不知道它乱吃了什么,回来就上吐下泻,是他帮我治好的。
我印象里,就只见过他这几面。
后来他随爹去了军中,就没见过他了,直到他把我从坟里挖出来。”
“原来如此。”
韩氏感慨。
“是你结下的善缘。”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对茵儿来说,只是随手行了点善,对傅钧石来说,却是救命之恩。
也许从被救那一刻起,他就把茵儿记在心里。
才会在茵儿下葬后,也要开棺见她一面。
从而救了茵儿一命。
“这些年他待你如何?”
韩氏追问。
“很好。”
云挽茵毫不迟疑道。
除了父母,没有人比傅钧石对她更好了。
“那个孩子呢?活下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