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慈眉善目,微眯着眼睛,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他听到陆玄的回答,也睁开了眼睛,仔细的打量着陆玄,布满褶子的脸上,有着一抹赞许。
郑玄是汉代经学的集大成者,可是,他不是单纯的读书人,也是通实务的。
郑玄年轻的时候,一开始在乡上担任乡啬夫,很快就做出政绩,而且他博文强记,很快得到太守赏识,又转任郡上担任佐吏。
在郡上,他更是锥处囊中,才能显现,得到贵人赏识,去了太学进修,拜师进一步深造。
郑玄的天赋点满,在太学博览群书,四处求学,精通了《易》、《春秋》《尚书》、《论语》等经典的古文经学,也擅长《九章算术》。
他的学问在这时代,被称之为郑学,是天下儒宗。
这是个全才,不是单纯的读书人。
郑玄懂得实务,懂得治理,更深谙人心险恶。恰是如此,听到陆玄说以斗争求和平的话,心中赞叹。郑玄心中赞赏陆玄,却没有立刻开口说话。他清瘦的身体稍稍靠后,看向左侧后方的中年人轻轻点头。
紧跟着,中年人站起身。
中年人三十左右的年纪,国字脸,颌下三缕短须,眉眼锐利,给人刚正强硬的印象。
中年人走出来,不卑不亢道:“国渊,见过陆使君。”
陆玄眉头一挑。
国渊这个人的履历,不算显赫,也不算特别出名,可是国渊的能力很出众,更是专业的辅助人才。
国渊是郑玄的弟子,不像孔融这些夸夸其谈的士人,只有嘴上哔哔的能力,根本不通时务。
历史上,孔融在北海国担任国相,遭到袁谭攻打,孔融不去城楼上给将士鼓舞士气,不去安抚受伤的士兵,不去准备迎敌的器械,反而在城内摆造型读书,和士人谈笑饮酒,做出一副高士不惧死亡的模样。
等城池被袁谭攻破,孔融扔掉妻儿就灰溜溜的逃了。
这是典型的嘴上光,没有真正的能耐。
可是,国渊这人不一样。
国渊在历史上,最先给曹操主持屯田的事务,用了五年,使得粮仓丰足。国渊进入曹操的眼中,被曹操调入丞相府,担任丞相府的长史,总揽相府的大小事情。
国渊的身份,等于是曹操的秘书一样,把丞相府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国渊在丞相府历练后,被曹操提拔,外放担任魏郡太守,又转任朝廷的太仆,负责马政、兵器、甲胄等,依旧是曹操器重的人。
这是一个负责后勤的贤才。
而且,国渊的品行也非常好,性格刚正,清廉节约,非常自律,是人臣典范。
陆玄眼中放光,愈发灿然。
这一次把郑玄请来,连带着郑玄的诸多弟子也来了,这就是大好事。
把这些人留下,陆玄的人才体系,就能进一步充实。
陆玄神色愈发的从容,微笑道:“国先生有什么指教呢?”
国渊说道:“陆使君去兖州和徐州参战,解救了很多的百姓,功德无量。可是因为战事频繁,导致许多的士兵折损。更因为外出征战,消耗无数的粮草,增加百姓的负担,是典型的损己利人。作为一方之主,我认为不合适。另外,国虽大,好战必亡,任何时候,都不能过度的征战。”
一双双目光,再度看过来。
先前管宁说陆玄好色,王烈说陆玄不是忧国忧民,反倒祸害百姓,都被陆玄反驳。
国渊换了一个思路,说陆玄虽然救了兖州,绑了曹操,增加了自己的负担。
这就是一个问题。
而且国渊提及的好战问题,也是儒家士人关心的,君主不能好战,不能无度的征战。
陆玄非常平静,反驳道:“国先生的话,只说了一半。国虽大,好战必亡,忘战必危。我的将士,要守土安民,不征战沙场,怎么守卫地方呢?”
“军中的将士,必须参战,经历血火,承受压力,才能宝剑锋从磨砺出。否则,将士不见血,刀锋不杀人,用什么扫荡乱贼,保境安民呢?”
“出征在外,是为了更好的磨砺士兵,训练出战斗力,更好的守卫扬州,守卫徐州。”
“另外,我带着军队去兖州,讨伐吕布消耗的粮草,都是曹操提供。平定徐州,得到无数的粮草和物资,自身的损耗微乎其微。”
“反倒是参加了战事,得到无数的物资和战马等,增强了自身的实力,没有增加百姓的负担。所谓的损己利人,实际上是错误的。”
陆玄眼神明亮,高声说道:“我不是烂好人,不可能损害自己而资助他人。”
国渊心悦诚服道:“陆使君见识不凡,国渊佩服。”
陆玄道:“先生过奖了。”
他环顾周围一圈,微笑道:“诸位先生对我,还有什么疑问呢?”
“老夫还有一个问题。”
郑玄开口说话了。
他没有站起身,双手合拢在衣袖中,缓缓说道:“陆使君的话,句句在理。只是刚才管宁的一个问题,陆使君没有明确回答。”
“陆使君从前线回来,已经有这么多天。”
“陆使君说很忙,抽不开身,可是依老夫看,只要是有心,忙里偷闲,不至于连接见我们的时间都没有,非得等到现在,才接见我们这些人。”
“身为主君,礼贤下士是基本。”
郑玄的声音不大,却回荡在大厅中,他继续道:“如果连尊重士人,礼贤下士的基本素养都没有,老夫认为再怎么聪明,也是小聪明。不知道陆使君,怎么看待这件事?”
哗!
周围一双双目光看过来。
许多人更好奇。
郑玄的问题也更加犀利,你陆玄是忙,你要纳妾也可以,可是回到舒县快十天,都不曾召见士人。到现在才召见所有的士人,这就不妥。
拖了十来天就是不尊重士人。
陆康一直没有说话,这一刻,眼中也露出了一抹担忧。
他担心陆玄无法回答。
郑玄的问题,虽然是先前管宁提及的,可是更加的刁钻,毕竟先前陆玄没什么说,就是说了句事务繁忙搪塞。
陆玄神色轻松,不急不缓道:“郑公的话一针见血,令人佩服。要说忙里偷闲,的确能抽出时间,见一见诸位贤达,见一见诸公。可是,我不能随便会见诸位,必须得有准备。”
郑玄浑浊的眼中,掠过一抹笑意,陆玄这小孩儿有急智。
竟然找了个理由。
郑玄却没有放过陆玄,他认为陆玄的话是搪塞,继续道:“陆使君隔了这么多天召见我们,说是要有准备。既如此,陆使君准备什么呢?”
陆玄从衣袖中,取出了一本已经印了内容的线装书,走到郑玄的面前,递过去说道:“郑公,这本书就是我准备的礼物,请您阅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