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灵安再次重申,说是为了学业,旁人皆笑他太愚钝,
“九婶养育你又如何?终究没生你啊!你亲娘是个小妾,为非作歹死得早,九婶才把你带在身边的!”
妾室?庶出?九夫人不是他的亲娘?猛然闻听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福灵安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有什么轰然而炸,震得他心肝俱裂!
明福又加油添醋,“你本是妾室所生,出生卑贱的庶子,还好意思把自个儿当嫡子,自欺欺人,实在愚笨啊!我们哥儿几个是可怜你,不愿让你再蒙在鼓里,才好心告诉你的!”
“说够了没!”一声沉呵震彻众人,原是与福灵安交好的奎林看他被人欺负,悄悄派人去请他的哥哥明瑞过来,明瑞乃是傅文的长子,原配的儿子,小时候任性,不肯认琏真为母,长大后倒是懂事许多,因着其父与他九叔关系最好,是以他也偏向福灵安,
明瑞一来,明福他们再不敢造次,一溜烟儿都跑了,留下福灵安,茫然无措,至今不敢相信,抓住明瑞追问,“瑞哥,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是庶出?不是我额娘亲生的儿子?”
眼神闪躲的明瑞没有明言,“这个我也不清楚,没听人说过。”
福灵安无法理解,“那他们又是听谁说的?”
奎林见不得他难过,好心出主意,“要不,你去问问祖母,她应该最清楚罢?”
祖母?猛然想到,原先祖母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他,时常给福隆安赏宝贝,从没有他的份儿,那时福灵安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比弟弟年长,所以祖母才偏疼弟弟,如今看来,怕不是因为这个,
心乱如麻的他本该回院中用午膳,但他毫无兴致,势必得问个清楚,于是小跑赶至德辉院,将今日之事告知祖母,忐忑的寻求一个答案,
“祖母,他们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我不是额娘亲生的么?”
此事瑜真一直瞒得紧,偏她一走,那几个孩子便胡说八道,八成又是老三和老五家的媳妇儿在搞鬼,怂恿她们的孩子这么说!
气得太夫人下令要将他们带过来问话,福灵安不愿闹大,不希望堂兄弟之间闹得难堪,“孙儿只想知道真相,才来询问祖母,倘若此事属实,那他们也只是说出实情,孙儿不会怨怪,也请祖母不要训责。”
原先无人提也就罢了,如今有人提起,太夫人便知,此事终究瞒不过,庶子也好,至少他还当自己是富察家的孩子,若然让他知晓,不仅瑜真没生过他,连傅恒都不是他的父亲,那他更难接受,这于傅恒的面子有损,公开不得,太夫人只能瞒着,
便只对他说,他是妾室所出,亲娘生下他之后便去了,瑜真才将他带在身边,当成亲儿子一般抚养,对外宣称是嫡子,也只是想给他更好的待遇。
“你扪心自问,你额娘待你如何?祖母以往待你确实冷漠了些,后来看你聪明乖巧,也渐渐放下了芥蒂,而你额娘,却是自始至终都把你当作亲生儿子来抚养,福隆安有的你都有,她从不愿意差别对待。”
“可是……”想起那些兄弟的话,一向大度的福灵安也觉得委屈,“他们都说,阿玛额娘出游从来不带我,就是因为我是庶子。”
拉他在身边坐下,太夫人笑着安慰道:“傻孩子,你也不想想,皇帝南巡这种大事,是谁想去便能去的么?那必得皇上发话啊!关于你的身世,皇上亦知情,嫡庶分明这种事,你也该了解,是以皇上没提你,那你阿玛也不能擅做主张将你带上,所以这是皇上的意思,并不是你额娘不愿带你,懂么?”
祖母那句“生娘不及养娘大”,始终在他心头萦绕,听罢这些,福灵安心里头才好受许多,再想起从前母亲待他的关怀,又觉得自个儿不该计较,
若不是嫡母好心将他带在身边,也许他只是一个时常被人欺凌瞧不起的庶子罢?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尊容都是嫡母给的,还挑剔什么呢,实该专注学业,将来学以致用,出人头地,再报答孝顺她才是啊!
自个儿险些受了旁人的挑拨而不自知,实在愚蠢!如此想着,他再不当回事,太夫人又留他在此用膳,好奇的他忍不住问起关于他生母之事,太夫人神情微滞,不愿提起,笑笑的敷衍道:
“多年前的事,祖母老了,记不大清楚,只记得她性子温婉,后来不幸病逝。”
既如此,他也不再多问,用罢膳,又回屋小憩,下午去练习骑射。
中场休息时,奎林过来找他,“我回去帮你打听了,终于知道了你的身世,但又不晓得应不应该告诉你。”
料想奎林是为他着想,怕他接受不了,福灵安满不在乎的笑道:“无妨,我也去问了祖母,知道自己确实是妾室所出,亲娘生我时难产病逝,幸得嫡母好心,将我认作她的儿子。”
奎林心道不对啊!“我听来的可不是这样的,说是你阿玛原本很喜欢她,但娶了九夫人之后,渐渐移情,冷落你亲娘,
而她怀着你的时候,九夫人还没有身孕,她恨你亲娘勾引你阿玛,便将你母亲毁容,而你阿玛也由着她,为了讨好她,还将你亲娘赶出府去。
后来你娘生下你就断气儿了,九夫人依旧没儿子,才假装认了你,把你当做自己的儿子,巩固自己的地位!”
在他刚接受这件事的时候,奎林的话再次令他翻江倒海,颠覆他的认知!福灵安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愿相信,
“不可能!额娘她不是那样狠心的女人!”
看他如此激动,奎林又有些后悔了,“我也不知真假,只是旁人这么跟我说的,我才说与你听。”
“是谁?谁说的?我去找她!”追问之下,奎林不敢明言,生怕他情绪激动,做出什么过分之事,“底下的嬷嬷们说的,我也是缠了好半晌人家才告诉我,我还保证自个儿不会乱说,你再找去,多难堪啊!”
只是听闻,无法查证,这种感觉更痛苦,他有些怀疑这话的真假,但又认为无风不起浪,他亲娘和嫡母之间,必然有什么矛盾,旁人才会这么说罢?
偏偏此刻他们都离了京城,他想去求证都没法子,只能忍在心里,默默纠葛,导致他总是走神,完不成先生交代的功课,继而受罚。
以往他总是被表扬的那一个,如今被当众处罚,明福、明景他们幸灾乐祸,百般取笑。
袁先生一直很看好品学兼优的福灵安,最近走神,想来是有什么私事,然而问他他也不肯说,九爷又不在府上,于是袁先生亲自去找了四爷,将福灵安的情况告知,
傅文命人将福灵安叫过去时,只知道他是知道了自己是庶出而难过,并不知小儿子奎林与他说的那番话,遂劝他想开些,“不管出身如何,你额娘疼你是真的,你无需纠结,专心读书,莫负了前程。”
黯然的福灵安忍不住问了句,“四伯,我阿玛他……喜欢我亲娘么?”
顿了顿,傅文才模棱两可道:“不怎么喜欢。”
“不喜欢又为何要纳她为妾?”
傅文又该怎么告诉他,云舒和尔舒的阴差阳错?犹豫半晌,还是决定不提,
“那是一个误会,很复杂,但都过去了,一味的揪扯过往并没有任何意义,再说那都是长辈间的恩怨,与你无关,你额娘若是记恨你亲娘,那她也不会收留你,是以她对你是真心以待,府上的人也都当你是她的儿子,你只管好好念书即可。”
可他想知道真相啊!长辈的恩怨,怎么可能与他无关?若然奎林说的是真的,那他岂不是认了仇人做母亲?
各种可能扰乱着他,折磨得他无法平心静气,他想寻一个答案,可是所有人都在隐瞒,不愿明言,似乎只能等待父母回来之后,他才能有机会去证实,他的身世和他的亲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话分两头,乾隆从京城出发后,经直隶到山东,关定北作为护卫随驾,因为傅恒的关系,有机会带上如汐一道,如今他们的儿子关彻将满一周岁,如汐带着孩子,打算行至山东时拐往娘家,在此小住,与家人团聚,而关定北则继续随圣驾去江浙,待他们回来之时,再接她回京。
路上的瑜真虽然游山玩水,然而心情总是无法放松,隐隐不安,“我怎么总觉得家里有什么事发生。”
“可是担心老大?他都十二岁了,会照顾自己的,若真发生什么,也该有书信传来,放心便是罢!”
去岁,皇上奉太后谕旨,正式立娴妃为皇后,今次南巡,皇后亦伴驾,午宴时,乾隆赏了皇后糖炒鸡一品,又赏傅恒糜子面糕一盘,傅恒给瑜真夹了一块,嘱咐她安心用膳,莫要胡思乱想。
正惆怅间,骤闻外头有人急报,说是小少爷福隆安与五阿哥永琪起了争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