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年,开春后,冰雪消融,莺飞·草长没马蹄,连千山眼看着晴柔时常发呆,心绪不佳,便想带她出去走走,特地约上福灵安、奎林和福隆安一道,打算去西郊游玩。
福隆安又擅自做主,约上奎照和五阿哥,到得约定地点,永琪才知晓晴柔也在,顿觉尴尬,“你怎的没告诉我她也会来?”
“说了你就不来?难道你讨厌我姐?”
“没那个意思,”永琪只是担心其他而已,“只是你也晓得,晴柔她不想见到我,我却偏偏出现,岂不是惹她厌烦?”
“没那么严重,”福隆安拉他上前,“才刚她已经看到你,并没有任何厌恶之色啊!你放心罢,她没那么记仇的,慢慢的也就忘了。”
话虽如此,可永琪还是感觉得到,晴柔的眸中,没有他的一席之地,又遑论心中?
旁的皇兄都为功课而烦恼,最怕皇阿玛考他们,永琪学得通透,是以从来不怕,在他看来,考核不过小菜一碟,然而想要走进晴柔的心却是难于登天。
他根本不懂该如何哄姑娘家,而事实上,晴柔也不需要他来哄。
比起永琪,她更喜欢跟连千山在一起,说话也自在,没那么多规矩,不必朝他行礼,也不必被福隆安提醒,说人家身份尊贵,你应该怎样怎样。
她被人巴结惯了,懒得巴结旁人,且连千山会说话,总能逗她开心,也不像其他人,拍马屁拍的太明显,她能感觉到,他是真心待她好,在乎她的感受,是以她也愿意真诚以待,哪怕没有像对福灵安那样的心动,也至少不是虚情假意。
商议好之后,众人一道去坐船游河,上船时,福灵安伸手去拉珈瑶一把,跟在后面的晴柔目睹这一幕,不由想起曾经他们一起出门时,大哥对她总是照顾得无微不至,走两步便会回头看看她,她若走得慢,他便会停下来等她。
她若走不动,他便会拉着她一起,或是背着她走,曾经只属于她的那份独宠,如今都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大哥再不会多看她一眼,他的眼里似乎只有他的小妻子,再也容不下她,哪怕只是妹妹的位置,他也吝啬不肯给,总是下意识的躲着她,能避则避,这样的态度,令她心寒,终化作一丝苦笑,弯弯的蔓延在唇角,以掩饰失望。
难过之时,一只手臂蓦地向她伸来,晴柔抬眸一看,正撞上连千山那暖如旭日的笑颜,“船太晃,搭把手,快上来。”
晴柔二话没说,抬手借力上了船,冲他甜甜一笑,“谢谢你啊千山。”
“跟我还客气?太见外我不喜欢。”说着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边碎发,
远处的永琪惊讶的是,晴柔居然没拒绝,似乎习以为常,看来她与连千山之间,的确非同一般。
与他并肩的福隆安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瞬间明白永琪在想什么,赶忙在旁解释道:
“连千山就住在富察府,又是我大哥的好友,是以他跟我姐格外熟识,就是好朋友罢!没有其他,你可别误会,其实你应该主动上前拉她的,这样就有话说了对罢?”
“万一她不肯递手呢?”永琪顾虑太多,在感情上不敢轻易去尝试,在他看来,真正的感情应该两厢情愿的,不需要谁去刻意讨好谁,
福隆安却说他这样的态度太高傲,这是情场大忌,高傲之人往往难如意。
永琪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认知有误,但看晴柔这态度,他总觉得没什么希望。
明知他这性子温和,不可能去质问,福隆安看不下去,趁着晴柔没注意时,拽着连千山到一边去警告他,
“哎——你跟我姐姐是不是走得太近了?人贵有自知之明,即便我大哥感激你,我阿玛赏识你,你也该记住自己的身份,毫无家世,怎么可能配的上中堂家的千金?”
扬了扬下巴,福隆安提醒道:“不怕实话告诉你,我姐这样的贵族千金,也只有皇子王爷才能配得上,皇上可是打算将她许配给五阿哥的,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罢!”
连千山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福隆安就已经将厉害关系摆给他,让他好自为之。他只晓得富察家族是大清四大家族之一,却不晓得皇上竟会如此看中,想让晴柔做他的儿媳妇!
他当然明白二少爷的意思,就是想让他离晴柔远一些,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二少爷未免管得太宽,我对晴柔好,是我自愿,她愿意跟我说话,那是我的荣幸。若然她真的成亲嫁于旁人,我自会离她远一些,然而她此时并没有成亲,难道还不许她跟人说话么?”
“说话归说话,我只是好心提点你,万莫有飞分之想,否则到时候好梦成空,怕你伤心欲绝啊!”冷笑一声,福隆安转身离开。
连千山早就看得出来,时常住在宫中的二少爷瞧不起他,只要有福灵安一个知己就够了,他也不需要每个人都喜欢他。
正胡思乱想着,晴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福隆安找你说什么呀?你俩没什么交情罢?”
“没……没什么,就是闲聊了几句而已。”终归是些瞧不起他的话,连千山也不愿再重复,更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而去告状,即便晴柔听了,大约也会觉得他斤斤计较罢!
想想还是算了,一句带过,没有多提,转头便见那边的福隆安正抱臂歪头打量着他,似乎在观察他会不会跟晴柔说太久,连千山心情郁郁,干脆过去找福灵安。
晴柔总觉得哪里不对,又去找福隆安问清楚。既然她来问,就证明她不晓得,看来连千山并没有乱说话,福隆安自是不承认,“男人之间随便聊两句,聊美人行不行?这你也打听?”
“你才几岁啊!还是个少年,什么男人!”真把自己当大人了,晴柔嫌弃的白他一眼,不愿再理他,刚转身就见永琪走了过来,未免福隆安啰嗦,她干脆垂眸,快速福身,向他见礼,
“给五阿哥请安。”
还以为她不会理他呢!虽然态度敷衍,到底是说了话,永琪没好说什么,“晴柔姑娘不必多礼。”
她可不是真心,撇嘴不悦道:“我敢失礼嘛!福隆安不又得教育我!”
福隆安顿感委屈,“永琪他都不介意了,特准你不必行礼,我还能说你什么?”
“嘴上是没说,难保不腹诽。”
“腹诽你都能听到,厉害了我的姐姐!”福隆安拍手赞道:“你有法术么?不如猜猜我现在正想什么。”
“管你想什么,本姑娘没兴趣知道,听你说话就想打你,还不如去找千山,哼!”
“哎,”福隆安立马上前,一把拉住她,不屑质问,“连千山有什么好?你就那么喜欢跟他在一起?”
“因为他不会像你这样,目中无人,老是喜欢站在自己的立场去指点别人,你以为很神气,其实是目光短浅,傲慢无礼!”骄傲扬首,晴柔就此离去,再不理他!
气得福隆安火冒三丈,指着她的背影手直颤,“我怎么就傲慢了呢?我在她面前已经态度够好了,她还不知足,得寸进尺!”
“你说连千山配不上她,可不就是主观臆断么?两人是否相配,并不是由我们说了算的,要看他们的缘分。”
“缘分?呵!”福隆安摇头嗤笑,“缘分算什么?皇上的圣旨可以斩断一切缘分。我们谁都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听从命运和家族的安排。”
此话亦不假,是以永琪也不确定,自己究竟该如何,还是得等皇上的圣旨,假如皇阿玛真的将晴柔许给他,那他就娶,若然不是她,他照样没得反抗必须听从,碰的是运气。
而福隆安的话像石子一样,轻易的嵌进了连千山的心底,他虽佯装不在乎,但心里一直在琢磨这件事,连下午的打猎都心不在焉,旁人都收获颇丰,他却只猎了一只兔子而已。
兔子还没死,只是伤了腿而已,晴柔舍不得让人将它剥皮,便想留下它,给它包扎伤口,将它养大,再做打算。
福隆安加油添醋,“我晓得了,你是想把它养肥之后再杀它?”
“我会像你一样黑心?”将兔子交给下人之后,晴柔这才又坐回来,陪众人一道烤肉。眼瞧着连千山兴致不高,晴柔便一直坐在他身边,陪他说说笑笑。
福灵安将烤好的肉先递给珈瑶,连千山给了晴柔,福隆安看得心塞,干脆将自己手中的肉递给了永琪,唉!没人喜欢,真真可怜!只能两个大老爷们儿互相照顾彼此了。
五月时,清军攻克伊犁,并俘获达瓦齐。准噶尔之乱暂被清军平息,一众将士班师回朝。
此时的福康安已满一周岁,抓周的时候抓了把匕首,太夫人笑言这孙儿将来必是武将,瑜真私心里并不希望如此,只因她等待傅恒已然够艰辛,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时常在外征战,难以归家团聚。
听闻清军打了胜仗,瑜真欣慰的等着丈夫归来,然而归程将至那天,却有府上出去迎接的人快马加鞭回来禀报,说是在队伍中瞧见了棺材!而抬棺之人皆是富察府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