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无忧要我在东厢陪她。
她渐渐大了,即使亲生父女也理应避嫌,初到蓝田时本想与她分住正房东西两间,如今正房让给了无垛,我就一直在西厢就寝,连与无忧说悄悄话的机会都没有。
今夜,显然她有话要与我说。我斜倚在床边,半个身子都在床外,她躺在被窝里,倒映着月光的双眸像是黑夜里的星辰。
“爹爹,是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见一个爱一个?”
我失去平衡,差点翻倒落地。
“咳~”我斟酌着措辞,怎样才能让她对男人保有戒心但又不至于影响正常择偶,“大部分是这样的……也有一心一意的。”
“你骗我,我见到的男人都是花心大萝卜,比如你,两位舅舅,几位叔叔,皇帝爷爷,没有一个对妻子是忠贞不二的!”
无忧有些激动,两颗泪珠如两颗流星从两颊划过。
我觉得不对劲,把她抱在怀里问:“无忧,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爹爹,你不要骗我,是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新厌旧?”
“不是,当然不是,比如凉御史,他就一个妻子,妻子过世也没续弦。”
无忧的眼泪落在我抱着她的手上,滚烫滚烫的。
“哪个小男孩伤害你了?爹爹把他抓来给你当小太监!”
“啊?你怎么知道?”她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涕问。
“是不是朱县令的弟弟朱晓迪?”
无忧摇头。
“韩主簿的儿子韩笑笑?”
无忧摇头。
“凉御史的儿子凉如水?”
无忧没动。
一专情的爹生了个花心儿子?
“凉御史不好惹啊……”在蓝田我唯独不敢惹凉珩,但是欺负无忧,皇长孙也不行!
“你放心,明天我就把凉如水抓来给你当小太监!”
“别!”无忧突然用力抓住了我的手,“其实他也没那么坏。”
“欺负无忧就罪无可恕!你先睡,明天起来保证你见到老老实实的凉如水。”
我作势放下她,她紧紧抓住我胳膊。
“不要!千万不要!他只是……他只是……”
最终无忧也没说出来,只说没事还不让我伤害凉如水,带着泪睡着了。
后院,夜魈夜魅现身,我终于知道了事情原委。
县衙大院有五个与无忧年龄相仿的孩子,朱晦文的弟弟朱晓迪及妹妹朱晓梅,韩主簿的一女一子韩微微韩笑笑,及凉珩独子凉如水。
因我与朱晦文的关系,朱家兄妹向来不与无忧玩,近日韩家姐弟竟也孤立无忧,只因他们听信风言风语说我与县令夫人有染,嫌弃无忧“脏”,唯有凉如水一直相信无忧。
好巧不巧今日被他俩撞见我与桃夭夭“牵手”,那串脚步声正是凉如水愤然离去之声。待无忧去同凉如水解释,却发现他已同韩微微朱晓梅打成一片,不再理她,被唯一的朋友误会,难怪无忧这么伤心。
翌日,恰好风和日丽,我带无忧去郊外放风筝,她很配合,玩得很开心,仿佛没有被孤立,没有被小男友抛弃,我愈发心疼。
“呀!风筝飞走了!”无忧一不小心,没抓住线轴,风筝随风而去,最终缠在了一棵树上。
无忧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心疼地搂住她。
“无忧不哭,这只风筝没眼光,不要你却缠上一棵树,那就让它们纠缠好了,爹爹给你做更好的。”
无忧抽噎着点点头。
“都是我不好,害你被孤立,我唯一庆幸的,就是这次没辜负你的信任,我与桃夭夭真是清白的。”
“大猪蹄子…也有…不吃荤的时候吗?”无忧努力止住抽泣,说话断断续续的。
“为了你,让我吃斋念佛都可以。”
无忧终于破泣为笑,突如其来地问一句:“那你和娘亲能和好吗?”
看着无忧期待的眼神,我不忍回答,无忧却代为回答:
“能,一定能,爹爹加油!”
没有同龄朋友是很孤独的,尤其无忧这个年纪,不愿再同长辈分享心底的小秘密,反而与同龄人有更多话题,她却在这时候受到了孤立,做了好几天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笑容也不见了。
自无铃无垛进门后,全家首次心平气和地聚在堂屋,讨论如何为无忧找朋友。
无铃首先献策:“不如给无忧买几个年龄相仿的下人,下人总不敢孤立主子。”
“不好”,无垛否决,“众星拱月中长大,会养成刁蛮任『性』的『性』格,面前不就有个很好的例子?不如送无忧去官学,那里有的是同龄人。”
无铃忍下怒火,难得没发作。
其月说:“世人认为少主贪污了官学经费,他们若知道郡主身份,恐怕被孤立得更加严重,不如去私塾。”
我翻个白眼,反问:“你觉得我在民间的名声比官学里好吗?”
无铃憋着一口闷气,意有所指:“哎,如果像公主这样,有个双胞胎姐妹就好了,一同长大,如胶似漆,命运也雷同,连被抄家都一起呢。”
无垛回击:“你是说我哥同谢家同流合污?”
无铃拉住我解释:“夫君,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我知。”我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二人亦见好就收。
我想了想,提议到:“要不还是送无忧回宣文馆读书吧,那里她的朋友多,互相了解,不会因我的名声而连累她没朋友,你们可赞同?”
其他人还未表态,只听到无忧气冲冲地声音:“我反对!”
众人应声齐齐望着门口两个身影。
桃夭夭歉然解释:“郡主学累了,说想来看看弟弟……”
“无碍,今日大家都累了,就到这吧,散会。”
众人伸伸懒腰『揉』着肩膀打着哈欠各回各屋,无忧亦拉着我进了东厢。
“你是不是找借口赶我走,没人坏你的好事?”无忧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我鼻子质问。
而我一头雾水:“送你回京我也不舍得,哪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