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执意要去看其月,秦楼月本欲阻拦,想起曾经扶柳病时情形,只要我还活着,一定会去看他们,最终给我披上鹤氅,搀我过去。
我拒绝道:“我不过感染风寒,不用搀扶,楼月你留下,千缕你为其月准备些他现在适合吃的,一会送过来。”
秦楼月想到其月对她的心思,与千缕一起准备食物去了。
我与其月一起看宅子时,便给他留了个院子,他出事后红芫绿荷便来照顾他,红芫刚刚接了班,鬼鬼祟祟地开了锁。
我心中一动,没有声张,躲在影壁后侧耳倾听。
红芫说:“其月管家,你走吧!”
接着是其月虚弱的声音:“天下之大,都不再有我家,我能去哪?”
“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处,你不嫌弃的话,我愿意陪你到天涯海角。”
我被变成金莲时,就知红芫心仪其月,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听到她的表白。
红芫向来胆大,她进了屋,说了什么我听不清,不一会,她拉着虚弱的其月出来了。
一直立在小院门口的我忍不住咳嗽两声,红芫抬头:“王、王、王爷!”
她跪下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上,还在为其月求情:“是奴婢私自放其月走的,王爷要罚就罚我一人,放过其月管家!”
我以为我对下人一向宽松,她见到我却像见鬼一样,没想到在她们心里我居然是这么可怕。
其月与我对视,嘴唇苍白,有气无力地说:“你杀了我吧,不关别人事。”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滥杀无辜的少主么?”
他说:“是!”
被其他人误会也就罢了,和我一起长大的其月怎能也这么想我?还说得这么斩钉截铁,我血气上涌,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其月就冷冷看着,像是对着一个陌生人。我喉头更痒,咳得撕心裂肺。
我努力压下咳嗽,对红芫说:“你先出去。”
红芫以为我要罚其月,抱住我的腿苦苦哀求,甩都甩不掉。
“你……咳咳……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热乎饭给你心上人拿点来。”
红芫看了看其月立在寒风中单薄的身子,擦干眼泪跑出去了。
“走,进屋。”
我揽着他肩向屋里走去,他力气突然大了许多,一动未动,这么一会儿就像是在院子里落地生根了。
我解下鹤氅给他披上,他嫌弃地扔在了地上。
“好,我陪你冻着。”
我脱掉一层层的衣服,与他一同站在院子里,迎着北风,像两棵枯木。
“其月,对不起,我不能像送走扶柳一样看着你离开。因为……咳咳,咳咳……”
该死的咳嗽,就不能让我说句煽情话么?
其月说:“因为你想一辈子禁锢我,一辈子让我为你做牛做马。”
我想一口老血喷死他!本来刚压下去又咳嗽不断。
“因为……因为我不习惯!这么多年,只有我们俩相依为命。你胆小,亦陪我面对各种妖魔鬼怪。你平时虽没什么用,却总能在我彷徨时给我指明方向。当我被魔魄控制时,也是你时时提醒我。若没有你,在桃燃村那件事之后,我早已堕落成魔。其月,是因为你,我还是我。”
一口气说完,我感到一阵眩晕,想扶住他肩膀,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我身体晃了两下,像是风中残烛,倾尽全力保持着清明。
其月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单薄的身体在北风中瑟瑟发抖,是冻的,也是气的。
“我们朝夕相对近十四年,我日日对你感恩戴德,没想到是你灭了我全村,你是我最大的仇人,却冒充我的救命恩人,你还好意思跟我打感情牌?你说你帮我追楼月,转眼就和她上了床,你耍我很开心吗?为了让我继续陪着你,你居然能软禁我,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十四年,我们一起长大,朝夕相处,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你,你很恐怖,很可怕,比魔界的所有魔都更可怕。”
我感到独木难支,却找不到一个依靠,苍天呐,为何总要我身边的人与我反目成仇,还字字诛心?
当红芫与邵千缕端来热腾腾的饭菜时,我恰好晕了过去。
“其月不要走!”
我被噩梦惊醒,慢慢回忆起先前的事,发现那不是噩梦,就是现实。
我自嘲到:“关键时刻我晕倒了,他不走除非他也晕了。”
“对啊爹爹!”无忧本来趴在床边睡着了,被我的梦呓惊醒,听见我的自嘲居然说对。
“你也觉得是这样吗?”
无忧说:“本来就是这样啊!”
他走了?他真地走了?我的心突然凉了一下,空了一大块。
“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
果然。
“他还没醒怎么说话?”无忧说。
“他真晕了?”
我感觉刚刚失去的心慢慢回来了,失而复得的感觉太好了!
此时此刻,其月睁开了眼睛,『摸』着胸口心中奇到:刚刚心里为何突然一凉,十分惊恐,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连忙起身,还有些头晕,不顾三更半夜,对无忧说:“快带我去见他!”
其月亦刚刚醒来,由于红芫想带他私奔,现在看着他的是绿荷与青葙。
见到他我扑了上去:“其月你还在!太好了!我以为你走了,吓死我了!”
其月突然愣住了,刚刚他体会到的心惊难道是与少主的心灵感应?他怎么会和少主有心灵感应?少主又怎么会这么在乎他?
他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动,一定是生气我搂住他了,我尴尬地松开手,道歉到:“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咳咳!你如果想走,可不可以提前告诉我一声?”
他没有反应,我能理解,如果我是他,恐怕要将我千刀万剐。
我黯然道:“没关系,你好好休息,即使要走,也先养好身体。”
他突然开口:“你不是不想让我走吗?”
“我想通了,我种下的恶果不该让你承担。与其让你难过,不如我来承受。”
如果必须有一个人心痛,那个人应该是罪魁祸首,因为这叫罪有应得,更能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