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死死拦在门口不许她们出去,必要把理辩明白了,不然出了这个门,她往后的威严是立不起来了。
这时外头一路过的小宫女见里头吵起来,立即跑去寻林姑姑,不多时林姑姑便过来了,她打帘进来,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扫一遍,便把两个绣娘看得低下头去。
“怎么回事?”林姑姑看向苏禾。
“回姑姑的话,延福宫要的那绣屏奴婢交给她们两人绣了,每日都布置下任务,谁知她们故意拖延,前两日我见落下的不多,便没叫她们留下,只要次日加紧,今儿她们还要拖延,奴婢实在气不过,说了她们几句。”
其中一绣娘摇着头道:“我没见过这样颠倒黑白的,前两日确实没绣完,但那是你布置任务不清不楚,绝不是我们故意拖延,况且是你准了的,今儿天还没黑呢,怎么今儿我们也绣不完呢?你这是胡说八道,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另一个也附和道:“林姑姑,她年纪太小了,什么也不懂,好好绣个屏风,先前不知绣过多少,倒让我们两个手忙脚乱,局里好些人也不服她呢!”
苏禾气得涨红了脸,论颠倒黑白她真甘拜下风。
这时门外也聚了些看热闹的,林姑姑为不把事闹大,只肃道:“你们先绣你们的,待会儿我再来治你们,”说着瞅了眼苏禾,摇摇头道:“你跟我来。”
苏禾跟她出门,去了她的屋,本以为林姑姑会斥责她管不住人,谁知林姑姑只是安抚她说是这样的,“有些人难管,我在这儿十几年还受她们的气呢!你只管放心大胆去做,有姑姑给你撑腰,记住,”林姑姑深深望着她,“不可心软!切记切记!”
“姑姑,可是因为我年纪太轻了,她们才不听我的?”
“呵,便换了个年纪大些的她们又会说别的话,你不必管这些,”林姑姑斟了杯茶递给苏禾,而后在苏禾对面坐下,还要说什么,只听如兰在帘外禀报,说徐公公命她去说话,她只好起身去了。
当日那两个绣娘果然不敢再拖延,老老实实绣好了。
本以为这小风波过去了,谁知三日后,茂才公公来寻苏禾,语重心长地同她说了一番话,大意便是这几日有四人来向他诉苦了。
太宗皇帝手里,好些宫女太监投井上吊的,后头便加了一项规矩,各监各局都配一位公公,那些被主子和姑姑罚了骂了的宫女想不开,可去跟这公公唠唠嗑,让公公劝转她们。
茂才公公声调温和,“你虽跟着林姑姑办事,到底是小辈,要顾及老人的体面,能不争的便不跟她们争……”
苏禾看着茂才公公和颜悦色的样子,心想他就是把错都往她身上推呗,果然是宫里老人,活成精了,不敢忤逆林姑姑便在这儿给她下绊子,真是辛苦她们了!
苏禾连连附和,附和完去了林姑姑屋里,林姑姑听说此事,眉头愈蹙愈深,语重心长道:“苏禾,上回的话我没说完,今儿同你说明白,这件事你犯了两个错,你可知道你犯的什么错?”
“心软,”苏禾低下脑袋,心虚地揪着帕子。
“你也知道!”林姑姑一拍她的肩,“若不改了,迟早有一日你要这件事上吃大亏!头一天她们没完成你布置的任务,你便不许她们走,逼着她们完成了才能去用饭,便她们对你有怨言你也要扛住了,不然她们便知道你是个好说话的,不会怕你,还会一步步把你踩下去,哪日你受不住,拿出管事的款儿来,她们也不怕了,反而说你小题大做,无理取闹,那是你才是没理呢,任何事要防微杜渐,不要等到无可挽回时才挽回,知道么?”
苏禾颔首,“奴婢知道了,多谢姑姑教诲。”
苏禾是真感激林姑姑,她不仅处处偏疼她,提拔她,还教她这些道理,简直是她的师父,她娘从来不会同她说道理,因她娘比她还心软,只知道讨好她爹,侍奉老太太和嫡母,便也只会教她讨好她爹,奉承她祖母和嫡母。
“其二,你行事太冲动,听见她们是故意拖延的你就急了,冲进去同她们怼起来?”林姑姑直盯着苏禾的眼,摇头道:“上回在延福宫你也是如此,我早说了那是侥幸。”
“我明白了,姑姑,我那时应当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回头该叫她们绣多少就绣多少,照章程办事,如此她们反而没话说。”仟仟尛哾
林姑姑面色终于缓和了,怜爱地拍拍苏禾的小脸道:“对,你知道就好,知道就要做到,姑姑没多少时日了,”话音未落,苏禾猛地看向她,“姑姑你怎么了?”
林姑姑咳嗽了两声,掩饰道:“没什么,没什么,说回来,这件事姑姑不罚你,怕你不长记性,今儿晚上提铃去,提铃时想着姑姑说的话,你便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苏禾咽了口唾沫,乖巧地应了。
宫里有个专针对宫女刑罚——提铃,便是提着个十斤重的铃铛沿着紫禁城走一晚上,口里要不停地唱:“天下太平,”且不能放下铃铛,要提得稳稳的,不能让铃铛发出声响。
当日,局里文绣和芸儿等人听说苏禾被罚提铃,都心疼她,回头把那几个作妖的骂了一顿,还是当着几个小宫女的面,“你们真好意思的,欺负人家小姑娘,姑姑就要出宫了,走前还不让姑姑省心,但凡记得一点儿姑姑的恩德,就歇了心思好好干活儿!”
局里的风向立即转了,都同情可怜苏禾,那几人也不好意思,不去向茂才公公诉苦了,另外那些心里弯弯绕的也都暂时歇了心思。
有德不忍苏禾提铃,自请晚上跟着监督她,林姑姑知道二人关系好,也允了,然而却告诫他,“该怎样就是怎样,按规矩办事,你别想着帮她,叫我知道,赏你二十个板子。”
有德诺诺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