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总算安心了,沈阔说二人是朋友,那至少不会对她起杀心,若是能救她出去便更好了,但她知道,沈阔救不了她,她这回牵扯的是大案子,沈莲英和黄程把她丢来的浣衣局,沈阔不敢忤逆沈莲英,况且他实职只是个内官监管理,管不到这儿来。
“既然是朋友,那你告诉我,林姑姑究竟卷进了什么事,为何你要审问她,为何她会吞金自杀,是不是你对她用刑,她害怕了才……才……”苏禾目光灼灼望着他,她想着,沈阔若对林姑姑用了司礼监对她那一套,林姑姑怕得自尽也不无道理了,她受刑时也想着死了算了,林姑姑年老体衰怎么受得住呢?若是沈阔害的林姑姑,她可不管沈阔把不把她当朋友,她定要替林姑姑报仇!
“咱家若对她用刑,她那把脆骨头早没命了,”沈阔说着,强把那勺粥灌进苏禾口里,冷冷道:“当日咱家便提醒你少同她来往,你不听,所以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便落得这般下场又如何?她是林姑姑,她的半个师父啊,进宫这几个月,林姑姑待她最好,她怎能不亲近她,怎能不为她求情?想到林姑姑,不觉又滴下泪来,她喃喃道:“恐怕是我叫姑姑失望了,像她们说的,我要攀高枝儿去给贵妃娘娘当差了,白费她的苦心。”
沈阔见她哭了,不知所措地去掏帕子,没掏出来才意识到帕子给她擦身子用了,只好劝道:“你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人各有命,”说着,又把一勺粥送到她口边,苏禾含泪抿下,道:“你能出宫,能不能在宫外给林姑姑烧个纸钱?”
沈阔摇摇头,应了。
于是苏禾终于不再忤逆,乖巧地吃着沈阔喂来的粥,她此刻最要紧是养好身子,在浣衣局要想活得好,还得沈阔罩着。.qqxsnew
用完了粥,天色已暗,沈阔要回宫了,他叮嘱了苏禾几句要好好养病的话便要出门,苏禾突然喊住他:“你往后会来看我吧?”
欢喜从心缝里沁出来,到口里却只是淡淡的一声:“会,”而后他便掀帘走了出去。
沈阔一走,浣衣局又吵嚷起来,自然都在猜测苏禾与那沈公公什么干系,还有说苏禾是沈阔对食的,甚至有几个好事的要来看苏禾什么模样,幸而叫两个守门太监拦住了。
苏禾松了口气,总算知道沈阔不会杀自己,还有人看着她照顾她不让她受局里老宫人的欺负,如此,她总能活下去。心里又觉对不住沈阔,她先前总想着利用他往上爬,没想到沈阔竟真把她当朋友,在她落难时还想着她,往后她也要报答回去。
夜幕降临,院里的吵闹声渐歇,她们都去用晚饭了,外头守门的两公公不知从哪儿弄了张干净长桌,而后抱着几十支黄蜡进来摆成两排,用火折子点上,屋里顿时灯火通明。
“做什么点这么多蜡烛?”苏禾问。
“沈公公吩咐的,他说您怕黑。”
沈阔知道苏禾胆小,头回见她她被知了吓得哭,后头她被井里的女尸吓得拉着他相陪,如今她又见证了林姑姑的死,还受了司礼监的重刑,夜里必定睡不着。苏禾不得不承认,沈阔想得很周到,宫里也只有这样周到的人,才能得主子欢心,能伺候得来沈莲英。
接着那太监又来给苏禾铺床,苏禾这才想起自己床上的包袱,她命他们出去,而后解开包袱掏出那黑漆木盒子,只见铜锁已被砸开,里头什么也没有。
苏禾一口气泄到脚后跟,她用命护住的东西没有了,怎会没了呢?怕是被搜查的拿走了,她唉了声,将那盒子小心盖好,仍放回包袱里,这是林姑姑留给她的唯一一件遗物,她要好好保存。
而后,她又从里寻出条梅花边的裙子,换下身上这件不合身的,一个不防,把那盒子推了出去,“咣”的一声掉在地上,外头的公公问:“是有什么事么?”
“无事,无事,”苏禾答应着,自己俯下身去捡,突然发现盒子里有个夹层,经这一摔摔出来一张叠得豆腐块那样大小的纸,苏禾忙捡起来,抽出那张纸展开来看。
不看还好,一看,她便冷汗直冒,细栗直从手臂蔓延到脖颈,她终于知道林姑姑因何而死了,守着这样的秘密,还能活着?也得亏她没把这盒子供出来,不然她自己小命也不保!
这纸上粗略写明了三十年前的那个皇室秘辛,原来郭太妃和当今太后同日生子,太后比郭太妃先生产一个时辰,生出个死胎,那时皇上在南巡,后宫全由太后照管,太后便安排宫人把两个孩子调换,那时郭太妃生完孩子昏迷不醒,太后乘机以稳婆和当日万寿宫中所有伺候的宫人没照顾好皇子为由,当夜便把三十三名宫人杖杀,次日重新调了批宫人去万寿宫伺候,而郭太妃一醒来,听说孩子死了,便疯了,林姑姑便是新调去的宫人之一,然而她心思伶巧,几年下来竟摸透了此事,只是不敢说,而这张纸上,就写着参与此事,此时还在世的宫人的名字,大多是太后身边的嬷嬷。
苏禾捏着纸张的手都在发颤,她想着,此事绝不能让第二人知道,于是匆忙记下纸上几人的名字,便挣扎着起身,一步步挪到长桌前,用烛火将纸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