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儿微微点头恩了一声，不去探究太监阴阳怪气的语气，把灯笼放在门口便走了进去。
千里江山屏风后，一个盘腿坐着的影子隐约可见。
见了他，讲言儿心跳情不自禁加快，低沉郁闷的情绪消失不见，心里反而生出几分期待又欢喜的滋味来。
然而她想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吐了一口气，泄气地垂下肩膀，恭恭敬敬跪在房间中央，“臣妾参见太子殿下。”
太后娘娘前年正月仙逝，她把皇帝和他的妃子，以及皇子公主通通提前对他们进行嘱托和赏赐宫里的珍惜玩意儿。
东宫的太子妃也不例外。
虽然太后娘娘也对这个来自民间的太子妃颇有成见，但江言儿不论再不济也是东宫的太子妃，将来是要成为赵国的王后。
太后娘娘赏赐了她一支水滴步摇，并让她每隔半月都要去见太子一面，游说太子不要对被囚禁冷宫的五皇子痛下杀手，救他一命。太子生性多疑，除去几个已经对他表明忠心的皇子，其余的一概离奇暴毙。
“皇帝如今是下山的老虎无力再管太子之位之争，就算不满太子党的一些强势行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子妃，哀家要你一定记住，保住五皇子的命，将来也是救太子一命啊。”
“喏。”
“我要你发誓，一定会保住五皇子的命。”
“臣妾发誓，一定会保住五皇子的性命，若有半句假话，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得到这句承诺后，太后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自那以后，江言儿真的遵守承诺，每隔半个月便对赵元启觐见一次，让他不要生出赶尽杀绝的心。
也难怪嘴碎的宫人会说她多管闲事才会被太子殿下冷落，因为这真的是一部分失宠原因，现状如此，凄凉又悲哀。
他再厌恶自己，半个月时间一到，江言儿依旧得厚着脸皮来见赵元启一面，请求他网开一面，不要对禁足冷宫的那位五皇子痛下杀手。
屏风后的男人，缓缓睁开眼。
他语调清冷，甚至带着几分冷漠：“你每隔半个月，就算无事，也要过来求我不要伤害五弟……我问过你原因，今天你还是不打算说吗？”
苏苏有点儿急：“臣妾不能说，但是请您相信，臣妾的心始终是向着你的。”
对方语气依旧无波澜：“婉儿怀有孩子，不宜见血，幸好昨日本王已将她送去丞相府。”
听到郑婉儿这个名字，江言儿嘴里发苦，若是以往便罢了，自己争不过宰相之女，也不敢争。
但今日不行，她得不到太子允诺不杀五皇子的话，便不会离开。
她抿唇，抬起头来：“元启，你今日还差一句话，说了那句话臣妾便离开。”
男人冷冰冰看着她：“入宫都多久了，你还是如此没有规矩。”
他话音一落，江言儿被他丢过来的茶杯打中肩膀，闷哼一声。
茶水撒了一地，也弄湿了她的衣裙。
男人从屏风后，看见穿着大婚之日穿的大红喜服裙子的少女抬起脸，她笑着跪倒在地，几近卑微地说：“那臣妾就叫太子殿下，臣妾只要一句话，这句话说了臣妾便离开此处。”
冷冷地声音自上而下传到她的耳里，“太子妃，你为何那么在意五弟的生死？他不过是一个宫女生下来的皇子，已经禁足冷宫，永无翻身之日……你为何，要亲自为他求情？”
江言儿抬头，赵元启漆黑的瞳孔映照出她此刻的模样。
她说：“我知道殿下讨厌臣妾，说了那句话，臣妾立刻走。”
赵元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太子妃，别以为本王不会杀你。”
江言儿心想，你会，你当然会了。
他现在不爱她，又怎么会还在意她一条不值钱的性命呢？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锦袋，里面装的是一个小瓶子。
想到待会儿说的话，江言儿紧张地舔舔唇角，把瓶子举过头顶，“这个瓶子里装的是殿下一直在为郑良人寻找的还魂丹，这是臣妾还未入宫时在外邦人手里得到的。只需要一颗，便能让人起死回生。殿下当初在宫外遭刺杀时已经用掉一颗，如今还剩两颗。”
说罢，就在赵元启要伸手接过的时候又收了回去。
腾空的手收回，赵元启深呼吸一口气，忍住心中的不痛快，发问：“本王要怎么做，你才能把还魂丹给本王。”
江言儿微微俯身，说道：“只需要殿下答应臣妾两件事。”
“说，哪两件事？”
“第一件，臣妾要殿下答应留五皇子一命，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杀了他。”
“本王答应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第二件，明日月亮升起之后，请殿下来臣妾宫中一见。到时候，这还魂丹臣妾双手奉上。”
“行，太子妃，若你明日不能把还魂丹给本王。你和五弟就一起去阎王那里吧……”
江言儿在宫中已经五年之久，她虽然没有满腹诗书才气，但多年在宫中的如履薄冰教会了她很多事。
她已经猜到，赵元启杀五皇子的决心，也猜到，他欲立郑婉儿为太子妃的决心。
她必须要为自己打算打算。
翌日，入夜。
赵元启照顾郑婉儿入睡之后，摆驾太子妃宫中。
罕见的，她竟然穿了他们初见时的那套衣裳。
一身艳丽的水红衣裙，头戴木制的发钗，浅笑中透着平静。
他问：“本王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昨夜穿婚服就算了，今日竟然还在宫中穿起民间的衣裙。你当真是不想做这太子妃了吗？”
她回：“殿下，您就再让臣妾任性一回吧。”
说完，把一杯早就泡好的茶水递给了他。
赵元启看着这杯中茶叶微微皱眉，嫌弃地说了句：“也不知道是什么茶叶。”
江言儿微微一笑：“殿下，这茶叶是当初你从西州回来赏赐给臣妾的，臣妾一直收着。”
听到这话，赵元启突然想起来，当初他从西州回来把这带来的茶叶送给她的时候，还说要送更多天下的稀奇宝贝给她。
哪想到，一个月后东宫进来了郑婉儿。
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未踏进这太子妃的寝宫，是他忽视了眼前这个笑起来也悲伤的女人。
心中流过一丝愧疚，他低头把杯中的茶水喝尽，转头坐在塌上，开口：“言儿，坐吧——”
话没说完，他竟然感觉到一阵眩晕倒在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