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商再不动,就真正成了笼中鸟,池中鱼,再也不能动弹了。
其实由于信息不对称,他们不知道,现在已经身陷绝境。
晋商真的没有反应吗?
非也,他们的反应还挺大的。
独石口堡,范家老宅内,晋商八大家济济一堂。
他们分别是山西介休范家范永斗,吕梁王家王登库、忻州王家王大宇、大同靳家靳良玉、洪洞梁家梁嘉宾、祁县田家田生兰、沁县翟家翟堂、黄家黄云发。
八大家家主坐满了整个大堂,就等着那个坐在中间太师椅上的范永斗,站出来拿个主意。
可范永斗呢,始终是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
他身边有他的孙子范毓宾,在一边恭敬地站着。
儿子范三拔还在张家口堡,应付着外面的生意。
今天范家就爷孙俩,接待这兴师动众过来的七大家主。
王登库再也忍不住,第一个站出来发言道。
“范老哥,都到这个时候了。
你就别在神神叨叨了。
出来说个话,给大伙拿个主意。
现在是人心惶惶,大家都没有心思做生意了。
我家那不争气的,在边军中谋生的三个子侄,如今突然都没了消息。
老弟派人去边军中问询,遇到的都是生面孔,一问三不知,再问就不耐烦哄人。
以前这些边军官校,可都是咱拿银子喂饱的。
什么时候不是笑脸相迎,今儿个怎么敢甩脸子?
老弟当时就感觉事情不妙,这天怕是要变了。
至于怎么变法?
老弟真是能力有限,不得而知。
还请范老哥指点迷津。”
王登库说完话,半天没有得到回应。
一看范永斗,那老不死的都快睡着了。
王登库差点没气死,好悬没压住脾气,不过到底是有求于人,才忍住气。
见范永斗不理他,他转而看向别的家主。
“几位老哥老弟。
是否和我王家的情况一样啊?
都这个时候了。
哥几个可不能再藏着掖着了。
都快说出来吧。”
王登库话一出口,那其余六家,也都是再也坐不住,赶紧开口帮腔。
本来一个个还想端一端架子,看看谁先泄了底,没想到大家都是难兄难弟啊。
看来是有外部势力,早就对张家口的他们虎视眈眈,如今更是打上门来。
而他们已经反应够迟钝的了。
这股势力能是谁?
想想都是不寒而栗。
能不动声色除掉,他们安插在边军中的家族子弟。
宣府总兵满桂之上还有几人,有这样的能力。
这样的敌人简直就没法,让人产生反抗的念头。
这些商人现在能想到的招,就是抱团取暖。
“是啊,我家田二郎也早就没有了动静。
还以为他是调离宣府镇了呢?
原来你们家在军中的子侄,也是一样的情况。”
“可不是嘛。
也就这两天的功夫,俺黄家的两个娃儿。
还捎信可以趁着换防的空当,回来好好过年呢。
今天按说该回来了,也是没点动静。”
“唉,只怕是都凶多吉少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咱们就是本本分分的商人啊。
没得罪什么强人啊。
要不然咱去信问问京城里的门路,那些大人们,平时吃了那么多干股分红的。
这时候也该出一份力了。”
“我王家早就派人去京城了。
唉,就怕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啊?”
“哎哟喂,老弟我要是知道怎么办?就不陪着老哥哥在这里兜圈子了。”
未知强大的敌人,最让人感到畏惧,天生软弱的商人,遇到屠刀时,很少有人能冷静从容。
范永斗眯着眼睛看着下面,一片嘈杂的几人,点了点头。
下面的人不愧大部分是,走街串巷的货郎担出身。
七个人的七嘴八舌一通交流信息,就已经像是集市上一样热闹。
范永斗今年已经五十有五,在行商中算是高寿了。
年轻时受得雨打风霜,风餐露宿,大罪大伤,仗着身子骨结实强壮不当回事。
这会儿年老体迈,身体积攒起来的小病小灾开始集体爆发。
已经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
冬天是老人最难熬的日子,范永斗平日里只能窝在温暖的炕上过冬。
这会儿他勉强坐到外间的太师椅上,听着王登库等人说了一会话。
又有点身体不适了。
屋外寒风呼啸,范永斗像是在里间也感受到了寒冷。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
“咳咳咳。”
咳嗽的声音很低,却能给嘈杂的堂屋按下了静音键。
随着咳嗽声落下,下面众人立刻住了嘴巴。
七位家主齐刷刷看向范永斗,都以为这个老人。
张家口晋商的顶梁柱主心骨,要站出来说几句话拿个主意了。
可惜令他们失望的是,范永斗只是咳嗽。
他咳嗽两声,并没有说话,而是接着咳嗽个不停,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严重。
看这老头的架势,似乎一时半会停不下来,非得把自己心肝肺都咳出来不行。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死我了。”
范永斗咳嗽了半天,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接着就不理众人了,接着咳。
王登库等人一看,得嘞,甭管他范永斗是真咳假咳。
这算是比端茶送客,更绝的招了。
他们七人今天都别想从,范永斗这老不死的嘴里,掏出一点有用的了。
也许这老范家知道了更多的消息,也找到了应对办法,可就是不和他七家说,摆明了想要把他们推出去当诱饵。
七位家主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可就是这样想,他们也不敢造次,心里再腹诽,范家他们还是不敢得罪的。
七家绑一起,也不是范家在张家口的对手,而且范家还有关外金国的外援。
他们七家和金国总是隔着一层,范家是金国生意的总代理商,他们七家只是下面的分销商。
既然范永斗不愿意出头,带领大家走出这莫名其妙的死局,大家也只好另想办法。
王登库等人告辞离开了,独石口范家老宅,打算另找一处地方商议。
范家的院门缓缓关闭,范永斗微闭的双眼这才慢慢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