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华和倪元璐,双双离座,跪于御前。
还是李邦华带头,只见他一脸坚毅之色,拿出了当年当御史的派头。
御前直言君王过失,要的是超于常人的勇气,更要一种能抗衡君威的气势。
正直言官说出来的话,就是一个唾沫一个钉。
所以李邦华甩出来的第一句话,就硬邦邦的,差点没把崇祯噎死。
“臣等请陛下慎言。”
李邦海看了一眼崇祯的反应,这才接着说道。
“臣等请陛下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帝王威仪要时刻保持,不能学那无端小子,说话只顾自己痛快,不顾身后影响。
皇室秘辛,长辈过失。
已不能论对错,穷追究,应该考虑外面的影响,皇帝的声望。
陛下今天岂能意气用事,轻易把长辈的过错宣扬出去。
何况这三大案,当年就已经有了定论。
两位先皇都极力遮掩的事情。
陛下今日轻率出口,动辄无凭无据,仅凭个人喜恶就翻案。
怕是久而久之,陛下轻佻悖逆之名传于四海,唯恐失了臣民之心。
倘若陛下真的逼死一位叔王,一位神宗时期的太妃。
则天下必然大哗,人心惶惶。
大明必然失去了道统,失去了纲纪伦常。
陛下沦为桀纣之君,大明国势危在旦夕,江山社稷危如累卵。
恐怕陛下,到时悔之晚矣。
臣等今日不惜己身,愿以死谏之。
望陛下收回监督苛待福王的命令,以安天下藩王之心。
宗室勋戚需要改制变动,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宜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陛下往后也要修身养性,宽以待人。
效古之圣贤仁君,才是为君者的正道。”
李邦华慷慨激昂说完了话,他自忖,就算是千古圣君李世民听了自己的话,估计也要拍桌而起,嚷着要让自己碎尸万段。
所以李邦华直接,就自己摘下了乌纱帽,撅着屁股跪在地上。
摆出了一副任打任杀的模样,是廷杖还是打入诏狱,李邦华表示不在乎,随便。
年轻一点的倪元璐,也是不甘落后。
“臣愿与李大人一道,请陛下听取这番逆耳忠言。”
倪元璐也摘下了乌纱帽,撅起了屁股,长跪不起。
崇祯听后默然,他没有生气。
两位军机大臣拿出桀纣之君,来警醒自己,语气不可谓不重。
忠言逆耳利于行。
受点臣子的气,这点肚量,崇祯自问,本时空土着的皇帝可能没有。
可他这个来自后世的崇祯,肯定是有的。
当然,唾面自干,任臣子从头骂到脚不还嘴,他崇祯还是做不到。
谁要是像北宋文彦博、包拯说教宋仁宗一样。
说话激烈到,把口水喷到自己脸上,崇祯说什么也要,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只是现在知道李邦华、倪元璐为自己好,是一回事。
愿不愿意听,是另一回事。
崇祯现在就是不愿意听,也不想和两个忠臣闹得生分。
崇祯有自己的办法。
既然不愿意听,就把他们俩指使开,去干别的事情就是了。
想到这里,崇祯从炕上跳下。
疾步来到李邦华和倪元璐身边,伸出双手一个个亲手扶起来。
李邦华还想使劲不起来,皇上还没答应自己的请求呢。
可这位老大人不知道,崇祯的金手指是什么。
李邦华上一秒还在使劲,趴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下一秒李邦华就感觉腾云驾雾,瞬间自己就从趴在地上变成了,稳稳当当站在地上。
旁边趴着的倪元璐,崇祯也是如法炮制。
王承恩是个有眼色的,早就跟了上去,捡起了地上的两顶乌纱帽,递给了崇祯。
崇祯接过乌纱帽,一边亲自给李邦华和倪元璐戴上,戴的板板正正的。
一边展颜笑道。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两位爱卿。
朕一向倡导的是,和谐温和的君臣关系。
对于真心为朕好,为大明好的官员,朕是不会做出伤害他们的行为。
朕还要多谢两位爱卿提醒。
朕年轻,考虑事情不够周全,没有顾虑到外面臣民们,对于朕苛责宗室的反应。
朕刚才险些堕入魔障。
若是让全天下人知道。
朕是不仁不孝、冷面无情的君王,那朕岂不是自绝于天下,自绝于臣民。
幸亏两位爱卿提醒的及时,提醒的沉重。
看看两位身上,官服都起褶子了。
来,朕给你们捋捋。”
说着说着,崇祯就开始弯腰给李邦华,整理官服的下摆。
崇祯的这一招,唬得老成持重的李邦华,彻底变了脸色。
先是连连摆手,接着就是要撩起袍袖接着跪。
做臣子的不知道怎么应付,这行事惊世骇俗的皇帝,只能一跪了之。
倪元璐在旁边,也是看得眼皮直跳。
做臣子的,哪里当得起君王这样的大礼,他倪元璐也先跟着跪就是。
可惜李邦华和倪元璐,今天是别想跪了。
因为两人的手臂,被崇祯一手托了一个,生生就是跪不下去。
这时候,李邦华和倪元璐才发觉有点不对,这皇帝陛下的力气也忒大了些。
李邦华看着在自己面前,弯腰低头的崇祯,再也忍不住内心情绪的爆发。
突然长叹大哭出声。
“臣逢圣上这样的明君,就算今天死了,也是甘愿啊。
陛下,您可是害苦了微臣。
今后,让微臣如何自处,如何面对这比天还高的圣恩······”
说到这里,李邦华已经涕泪交下,泣不成声。
崇祯哪管这些,三下五除二给两位大臣,捋平了官服的下摆。
站起身来,用自己明黄色的手帕,递给李邦华擦拭脸上。
崇祯接着微笑说道。
“李爱卿,过了,过了啊。
朕只是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你哪来的那么多感动。
差点让朕都受不了。
倪爱卿,你可别学李爱卿的样子。
有道是有明镜,方可正衣冠。
两位爱卿,就是朕的明镜,为朕正了心中的衣冠。
那朕为两位爱卿,正正身上的衣冠,又有何不可?
关于福王的事情,朕就听两位爱卿的。
以后朕说话行事,也会更加注意。
只要福王他不惹事,朕也不会专门派人找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