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文官对武将的威慑和压制,还是很厉害的。
虽然崇祯已经逐步架空了兵部,把军权收拢到军机处。
可军机处当值的人,不还是一帮文官嘛。
虽然说军机处的文官们,对君王更忠诚,更有职业操守。
杨嗣昌和倪元璐两人,就只一眼,就只一声轻哼,就让曹变蛟认识到自己的地位。
让他清晰地认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
陛下再宠信他曹文诏,那是陛下的事。
在他们这些文官面前,曹文诏就是个屁,不要太放肆逾矩。
猿臂蜂腰的曹文诏就乖乖地退了回去。
看着他那委屈巴巴的可怜样。
灰土土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脸上的五官都要拧巴成一坨了。
崇祯看着好笑,只是低头接过女史曹静照的参茶,慢慢喝。
崇祯却也没有说什么。
宠信曹变蛟是他的事情,让曹变蛟做事情有分寸,也是崇祯愿意看到的。
崇祯是想让曹变蛟这把尖刀,变得更加锋锐,而不是想把这尖刀毁了。
这脱缰的野马,有人帮他拴笼头,他还是很高兴的。
崇祯很有耐心,等着倪杨两位爱卿的答案。
他一边享受着曹静照在身后细致的捏肩按摩,一边喝着茶水。
工作生活两不耽误,哪怕十七年后,依然是棵歪脖子树,崇祯也是乐天派的态度。
天天苦大仇深,绞尽脑汁,殚精竭虑的,那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建奴和流寇可不会,因为崇祯严谨的工作态度,就灰飞烟灭了。
吸溜吸溜喝着茶,身后一靠就是温香软玉,可谓乐无边。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倪杨两位就交换着,看完了两份密折。
两人相视一眼,又是一番谦让,到底是资历老,品级高的倪元璐先开口了。
“陛下恕罪,可否让微臣直言几句。”
老实不客气的倪元璐,抬起芴板就要开炮了。
虽然有那记事情的小黄本本,可还是拿起硬质的芴板,更有气势。
倪元璐正是知道当今圣上,不会因言获罪,他才敢熟练开炮。
崇祯捏了一下鼻子,有点想苦笑。
来了,直臣嘛,可不就得直言几句。
就是那直言不讳的语句,有时候精神内核是现代人的崇祯,也有点遭受不住。
“倪爱卿,但讲无妨。”
调整好情绪的崇祯,一脸的笑意盈盈。
“微臣请陛下重重责罚两位巡抚,就算不能撤换他俩,也要限制他俩的权柄。
不然,大明之天下,顷刻间就会演变成唐末藩镇之祸。
陛下亦不想做那唐昭宗不是?”
崇祯这回是直接捂脸了,控制住脾气说道。
“倪爱卿不要危言耸听,把话落到实处。
说说朕的大明天下,怎么就顷刻间成为了唐末藩镇之祸?”
“陛下,您当初授予洪承畴、孙传庭、陈奇瑜、卢象升四位,高人一等开府建牙的巡抚特权。
甚至还特命四个巡抚,还可以节制当地超品的藩王。
微臣就有些担忧,一人操持权柄过重,就算是操守声名极好的文官。
时间长了,也是不可取的。
无节制的权利,会让一个人失去慎独、方正的品格,容易做事情走向极端。
朝廷设立三司分管地方,巡抚作为京官,并不是三司的直接上级,只是起到了监督钳制的作用。
这是我大明朝历经二百多年,不断完善的行政秩序。
保证了不会因为一二名朝廷大员,腐化堕落或者做出伤天害理的大事情,而导致大明地方秩序的崩溃。
而陛下一意孤行,打破定律。
让三司置于巡抚衙门之下,让一省之布政使、按察使和都指挥使成了,只能俯首听命于巡抚的属下。
微臣认为这无异于唐末的节度使。
虽然陛下说过,这四人是特例,四人之后,大明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
可微臣觉得,陛下不现在限制他们四人的特权。
将来的事情,就不是陛下可以说的算的。
先说孙传庭孙大人,他身为陕西巡抚,不想着去保境安民,平息日益猖獗的匪患民乱。
反而一再威逼西安城内的秦王,和一众郡王。
威逼他们交税,甚至敢于兵围秦王府。
他这种作为实在,不当人臣之举。
臣恐皇室权威损伤过度,世人对皇帝陛下丧失敬畏之心。
会引起很多小人的觊觎之心,长此以往,国必生乱。
再说洪承畴,此人堪称人屠。
微臣竟不敢想,读了几十年圣贤书的洪承畴。
他作为一个文臣,竟然比之武将还要嗜杀成性。
先是巡视榆林镇长城防线,杀了不少将官。
接着就是平定地方民乱的时候。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坑杀了上万人。
把整个陕北杀得血流成河,当地小儿闻听洪承畴大名,可止夜啼。
微臣认为洪承畴性格上操之过切。
朝廷对于陕西民乱,还没有主剿主抚的定论。
他洪承畴就敢大杀特杀,他这不是在平乱。
他是想把当地人都杀绝了,一了百了。
没有人了,这大明的地方自然是安定的。
他洪承畴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为难的是陛下。
是以后巡抚的继任者······”
倪元璐越说越激动,话语也越来越尖锐。
“过了,过了。
倪爱卿,如果这两个巡抚做错了什么。
那一切都是朕的错。
是朕让他们这样做的。
无论是威逼藩王,还是杀伐过重。
那都是朕的指示。
朕在和两位巡抚来往的密折书信中,专门说到了朕对于陕西藩王和民乱的看法。
如今这两份密折递上来,证明两位爱卿和朕之间,做事情的主见是一样的。
好了,倪爱卿。
你不要说了。
治病必须矫枉过正,这样的时刻,那还能用那种稳妥的万金油方法。
你说的那些弊端,朕心中有数就行。”
崇祯稳住倪元璐以后,眼睛一转,看向了杨嗣昌。
“杨爱卿,你有何教朕的道理?”
“微臣不敢。”
杨嗣昌还没有从中书舍人到左通政的职位上,过渡过来,脑子还是有点懵的。
皇帝一句话,自己就从从七品跳到了正四品,从蓝袍穿到了红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