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你们之所以能逃过一劫,绝非偶然。
你们所拥有的特殊身份和地位才是关键所在。
作为额驸之子的你,因为为父的关系,与老汗之间存在亲缘关系。
这种血脉相连的纽带让你在老汗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那刘兴祚与你更有不同,不仅是亲戚,还是一位为大金南征北战二十多年,立下赫赫战功的汉人将领。
在老汗眼中,你们已经不再是普通的臣民,也不再是低贱的尼堪,你们是他可以信赖并依赖的至亲至信之人。
对于老汗来说,他内心深处实在不愿相信你们会背叛他。
但理智却不断提醒着他,这种可能性并非完全不存在。在情感与现实之间,老汗陷入了深深的挣扎之中……
你们二人能够安然无恙,本应是件值得庆幸之事,但老汗心中却着实感到无比憋屈。
那一日起,你失去所有官衔,赋闲在家。
而那刘兴祚虽遭贬谪降职,但仍得以留任盖州,戴罪立功。
这无疑是老汗所做出的一个错误决定啊!
然而事已至此,追悔莫及。
皆因受到你的牵连,为父如今也只能顶着副将之名,暗中从事用间活动罢了。”
李延庚现在有三十六岁,已经被老汗闲置了五年不用,如今的他刚刚被皇太极起复为汉军旗正蓝旗的牛录章京。
听到父亲的话,这个拥有着两道浓眉,顾盼时闪闪发亮眼睛的李延庚只是平视着自己的父亲,他不发一言。
该说的话,五年前身为人子的李延庚已经说得一清二楚,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在听着李永芳一口一个老汗的叫着,已经没有了汉人的风骨,他李延庚更是无话可说。
李永芳深深地叹息一声,然后继续说道。
“李延庚啊!你可知道,爹可是负责大金国内部所有情报收集工作的人呐!
难道你真觉得爹爹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吗?
现在大汗才刚刚让你官复原职不久,刘兴祚就立刻率领着两万多人去投奔了大明朝廷。
即使大汗不会怀疑你是否也牵涉其中,但其他那些贝勒和旗主们会怎么想呢?”
“爹呀,您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这又能怎样呢?
说直白难听点,儿子现在所作所为已经和您老人家毫无瓜葛。
儿子我很早之前就已经跟您分了家啦!
毕竟女真人的风俗习惯和咱们汉人还是有所差别的嘛。
父母在世时,子女可以选择分家单过。
既然都已经分开过日子了,那么儿子我自己的事情当然就是由我自己来处理咯。
再说您就放宽心吧。
爹,儿子我绝对没干任何对不起大汗、对不起咱大金国的事儿。
而且我这不才刚刚被大汗重新启用嘛,哪有那个能耐和机会去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来哟!”
李延庚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说着不平静的话。
他的辩白在他的语气面前多少显得敷衍和苍白无力。
李永芳知道自己的这个大儿子主意正,反正该点的话,李永芳已经点明,这个大儿子想要一条道走到黑,他这个当爹的也是拦不住的。
这时候马车停下来了,这里是李延庚的家。
李延庚作别父亲,来到了自己家门口。
他的府邸规模适中,与皇太极那座并不算宽敞宏伟的皇宫相比,并无太大差异。
府内建筑布局合理,北房共有五间,南屋则有三间,柴房和厨房紧紧挨着大门。
厨房外还有一口水井,井口边缘布满青苔,井水清澈见底。尽管关外地处严寒,但仍能看到几抹翠绿点缀其间。
此时,一名年迈忠诚的家仆迎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他头上的官帽,然后弯腰仔细抚平官服直缀上的皱褶。
\"老爷,夫人她们已经回娘家探望亲人去了。沈先生此刻正在后院垂钓呢。\"
李延庚微微点头,表示已知晓此事,并未多言。
他甚至懒得换上一身舒适的便装,径直沿着一条幽静的小径走向后院。
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别有洞天。
三座精致小巧的木厅坐落于此,周围环绕着一个宽敞的院落。
令人惊叹的是,院内竟然布置有精美的假山和珍贵的太湖石。这座宅院原本属于沈阳的一位明国官员所有,时隔境迁,现在已归属李永芳所有,并将其赐予了自己的长子李延庚。
而这位父亲的住所与儿子的宅邸仅有一墙之隔。
此处乃是一座偏僻的宅院,原本设有一道月亮形状的小门相通。
然而自分家之后,李延庚便锁住了这道月门,从此两家各自通过正门出入,仿佛形成了一种分庭抗礼的局面。
李延庚绕过假山,步入左侧的一条狭窄小巷。
经过几番曲折辗转,终于来到了一片小巧玲珑的园林之中。
园内亦建有一座规模宏大的鱼池,此时正有一名头戴瓜皮帽、身着商人装扮之人全神贯注地在此垂钓,显得兴致盎然。
李延庚并未上前打搅,只是默默地走上前去,同样拿起一根钓竿。
甚至连鱼饵都未装设,便直接将鱼竿甩出。鱼钩入水的刹那间,激起了层层涟漪,向四周荡漾开来。
商人随意地瞥了一眼,不禁哑然失笑。
\"子仁兄啊,你这不是开玩笑嘛!
哪有鱼儿会去咬没有鱼饵的鱼钩呢?
你就算在这儿坐上一整天,估计也难钓到一条鱼呀。\"
面对商人的质疑,李延庚并未急于辩驳,而是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然后将身躯挺直如松,坐得稳稳当当。
若是此时有一位李永芳府中服侍的老人,恰巧经过此处,定然无法认出眼前之人便是自家的大少爷。毕竟,他们印象中的李延庚向来对经商之事毫无兴致。
然而此刻的李延庚却与这位商人相处自然,宛如久别重逢的挚友般亲密无间、恬淡自然。
李延庚紧紧盯着眼前一动不动的浮漂,仿佛时间都已经凝固。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想当年,姜太公也是这般用直钩垂钓啊。我用的可是弯钩,这就足矣。
可他真的只是为了钓到河中的鱼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