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崇祯皇帝此时正全神贯注地阅读着马懋才所呈递的《备陈大饥疏》。通篇下来,其实表达的就是一个简单却又沉重的信息:陛下啊,请您务必想出解决之策,因为臣的故乡陕北延安府的百姓们如今已饥饿难耐,甚至不得不以石头充饥。
崇祯皇帝反复将《大饥疏》研读了两三遍,期间福建巡抚的信使以及坤宁宫的总管太监皆只能在门外焦急等待。见此情形,王承恩深知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便挥手示意二人先到外面的偏房等候。
崇祯皇帝无奈地叹息一声,随即将《大饥疏》递予身旁的温体仁、杨嗣昌与侯恂传阅,并对王承恩吩咐道。
“王大伴,烦劳你去将门外的马懋才请入殿内。朕有要事询问于他,特别是有关这封奏疏中的一些细节之处。”
“喏。”
王承恩手持拂尘,面无表情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出了院子后,便朝着养心殿走去。
不多时,王承恩便来到了养心殿门外,抬头已经看到五体投地爬伏在青石板上的马懋才。
看着眼前的情景,王承恩心中冷笑不已:“哼!这姓马的,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啊,知道自己今儿个递的折子惹得皇帝陛下不高兴了。”
随后,王承恩提高了嗓音,对着马懋才喊道:“马大人,陛下有请,请移步军机处,让马大人为陛下解惑。”
听到王承恩的话,马懋才不敢怠慢,连忙答应一声,然后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和帽子,准备跟着王承恩往里走。
然而,就在这时,王承恩却突然向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对马懋才说道:“马大人,如今陛下心情不佳,咱家劝你,还是不要火上浇油才好。否则,到时候可别怪咱家没有提醒过你。”
马懋才听后,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恭敬地点头道:“多谢王公公提醒,下官明白。”
马懋才人如其名,一张马脸,满脸悲戚,听了王承恩的话,更是把一张马脸拉得老长。
王承恩一听,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心想这马懋才怎么如此不开窍,难道看不出来自己的暗示吗?
今日可是皇帝嫡长子诞生的大喜日子,后宫正在等待皇帝的驾临,百官也在等着朝贺,岂能在这个关键时刻给皇上添堵?
然而,马懋才却早已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军机处。
……
“马爱卿,朕看了你这份奏疏,其中提到青叶石,味道腥臭滑腻,少量食用就会感到饱腹,但没过几天就会腹痛难忍,不能消化,肚胀而亡。你所描述的青叶石,是否就是传说中的观音土?”皇帝脸色凝重地问道。
马懋才神情严肃,声音低沉:“回陛下,臣所言青叶石正是那观音土。臣的家乡安塞县,如今已经没有良善百姓,饿死的都是因为不愿做盗贼,宁愿吃观音土饿死的人啊!”
自天启五年中进士,入朝为官四年多以来,马懋才没有再回到过家乡安塞县,哪知道再回去已经是一片死地。
“唉,安塞的汉子,米脂的婆姨。朕没有想到,一年的时间,朕的安塞就成了鬼蜮。
看来在去年朕看了当时还是陕西右参政的陈奇瑜的,关于陕西灾情的折子之后,派你去陕西查看具体灾情的命令是对的。
这让朕看到了最真实的大明陕西。”皇帝叹息道。
“陛下圣明!”一旁的杨嗣昌赶紧说道:“若不是陛下英明决策,派人实地考察,恐怕臣也无法如此真切地了解到陕西的灾情。”
“朕虽身在京城,但心忧天下。”崇祯皇帝一脸凝重,该往脸上贴金的机会,他是一次都不错过的。
“朕深知百姓之苦,尤其是灾区的民众,他们生活艰难,急需朝廷的援助。此次你所经历之事,更是让朕深感责任重大。
只是朕没有想到啊。这大饥疏写得好,就是看着不舒服。”
崇祯皇帝其实早就知道马懋才会写出这样一篇奏疏,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这份奏疏是否与原来历史上的有所不同。
毕竟,他已经即位一年有余,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努力地应对各种问题,试图改变局势。
他想知道,经过自己的努力,陕西的局势是否真的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然而,当他反复阅读那篇《备陈大饥疏》时,却发现它竟然一字未改!里面依旧充满了死亡和绝望,处处都透露着官逼民反的困境。
这种情况让崇祯皇帝感到无比的挫败。他自认为已经采取了一系列有益于民生的举措,派遣了他心目中最合适且最有能力的孙传庭和洪承畴前往陕西。他们一南一北地治理当地事务,不仅成功剿灭了王二、杨六等流寇头目,还压制住了即将爆发的流寇高峰期。但为什么那份该死的《备陈大饥疏》仍然没有任何变化呢?
马懋才此刻拱手道:“诚如陛下所言,微臣的家乡安塞县已经成了一片鬼蜮。盗者云集,已无一人可以为朝廷纳粮服役,更无一人是陛下的子民。”
马懋才的声音幽幽而出,几同死人。
把一边的王承恩听得差点吐血,自己在外面已经给姓马的点醒了,他也点头表示明白,看来这是自己白提醒了。
一时间,军机处的气氛异常沉闷,没有任何人说话。
今天军机处的三位军机大臣温体仁、杨嗣昌和侯洵在看完了崇祯皇帝递给他们的《备陈大饥疏》之后,也都是沉默,表现得一句话不愿意说。
这封奏疏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深深地刺痛着他们的心。
当然他们仨的心肠一般都很硬。
陕西的旱灾和饥荒已经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惨状。而这些情况,作为朝廷的重臣,他们竟然一无所知!
温体仁面色阴沉地坐在那里,心中暗自咒骂着这个可恶的马懋才。他知道这份奏疏会给朝廷带来多大的压力,但他却不能在这个时候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