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起，集贤大楼正式进入最后一个月的施工阶段。
周成风告诉我，因为他此次的造型设计复杂特殊，加上很多施工工艺此前鲜有人做，所以集贤大楼的工程施工时间，比计划的多了一个月左右。
自从大楼主体进入最后的施工阶段后，两人就不再让我去现场。给我的理由是，希望彻底建成完工之后，给我一个惊喜。
我隐约觉得这栋大楼似乎跟我有关，所以也就没有坚持。
集贤大楼一直是程秋寒的主要工作，九月开始后，他跑现场多了起来，紧接着还要接受项目检测，和后续的工程验收。
所以他开始早出晚归，周末也要随时待命，每天都特别辛苦。
九月，黄嘉朗的展览也顺利结束。自从上次去他家后，连展览结束，我也没有见到他。
没了他在身边时不时叨扰，我的生活，确实安静了不少。
在他们离开的前一天，只有程里出现在了我的办公室里。
“我们...明天就走了~”程里神色阴郁，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手里的杯子。
“就...你们两个人过去吗？”我的心跟着沉了下去。
“嗯~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过，为了阿朗的安全，他妈妈...派了很多人跟着我们，放心吧~我这次来...是有些事想跟你...说一下，嘿嘿嘿~”
他放下水杯，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似乎想像平时那样跟我嬉皮笑脸一下。但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勉强。
我露出微笑点了点头，“你说~”
他先拿出一个文件袋，“这是阿朗给你的，他说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
然后又拿出手机操作了一会儿，“我把邓文和徐强的微信推给你，他们的手机号码也给你，你现在就记下~”他说完看着我，好像在等我操作。
我眨了眨眼睛，“哦~好，行。我一会就加他们...”
“不行！阿朗说了，一定要我看着你加上才可以！来吧~他们等着你通过呢！”他说着起身把手机塞进我手里。
我只好快速将两个人的微信，和手机号码保存好。待我放下手机，程里拿出一个锦盒郑重地放在我面前。
“罗青，这世上，除了我父母和阿朗，还有那两个兄弟外，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这是我家那间老屋的钥匙，我想让你帮我保管一下。”
程里难得的严肃神情，让我一时有些不习惯。他说完后，眼神闪烁看着我。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同样看着他。
他再次露出一丝笑容，“阿朗应该跟你说了，我们这次...有可能...回不来！所以，我想麻烦你，如果我俩长时间没回来...你能...帮我照看照看我父母吗？
我...我们兄弟俩都不在的话，他们...没人照顾。当然，我兄弟他们也会帮我照顾，但他们都是男人，如果你也能帮我照看照看的话，那我就能完全放心了~你看行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放心吧~我答应你！”
他似乎松了口气，接着又拿出一个盒子，在我面前打开，里面还是一串钥匙。
我疑惑地拿起钥匙串看了看，除了钥匙，还有一个看上去很新的，毛茸茸的兔子公仔。
“这是...什么？”
“这是...咳~阿朗家的钥匙，他让我给你~”
我一惊，“他家的钥匙？！给我干嘛？”
程里眼神开始有些涣散，慢慢搓了搓手，“罗青，我跟你说过啊~阿朗他...他不是...心里有你吗...”
我赶紧打断他，“程里！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程里一愣，“误会？没有啊？什么误会？”
我叹了一口气，“如果没有误会，那他怎么会...心里有我？他不是...从不碰女人吗？”
程里似乎没有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只是笑着说：“罗青~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阿朗确实不碰女人，但是他是不碰除了你以外的女人！明白吗？
在遇到你之前，他确实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女人。所以...你知道对他来说，你有多重要了吧~他...”
程里突然顿住了，看了看我才继续说：“罗青~我们这要走了，他不让我说的话，我也都告诉你吧~”
程里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钥匙，缓缓开始，“我跟这小子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百分之九十的时间，我俩都在一起。所以他的一切，没有人比我更了解~
那小子第一次遇见你，回去就自闭了半天。那是他第一次，一个人躲在屋里有了自己的秘密。后来我才知道，那小子在宴会上...偷拍了一张你的照片，自己躲屋里看半天...啊~”
程里靠在沙发背上看着天花板，似乎陷入回忆。
“黄嘉朗~从小生活在父母的虐待里，可他很勇敢，一直都在反抗。我们是小学同学，所以...从我第一次发现，他满背的皮带伤痕后，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后来他经常去我家玩，一来二去，几乎住在了我家里。反正他父母，也从来没有管过他。
我们就这样啊~慢慢长大。阿朗什么都好，就是从不碰女人。我也理解他为什么从不喜欢女人，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了。
但是阿朗对你，真的很不一样。他告诉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你有了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很想看到你，靠近你，闻闻你身上的...咳~味道~
他说你身上有一种，让他觉得很特别的味道！你说，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呢？可这小子根本不知道，这就是喜欢啊！哈哈哈~在这方面，他是个实实在在的白痴。”
程里难得露出欣慰的笑容，但又瞬间冷却下去，他转头看着我，眉眼黯然。
“罗青，阿朗从小生活在黑暗里，是我哥在他快要迈进深渊的时候，带给了他一束光芒，让他能活到今天。
但我哥突然失踪了，罗青！我哥的失踪几乎让他没了命！可他又突然遇到了你…哎~只能说...这小子...命不该绝啊！
阿朗给你留了东西，等我们走了，你自己去看看吧~答应我~别排斥他，就算你对他没感觉，也把他当个朋友吧！
他现在心里都是你，这次我们过去，他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所以才让邓文他们保护你...”
我动了动身体，“有人保护我...”
程里抬起头，“不，罗青！蒋先生确实能保护好你，但阿朗还是不放心，你就别推辞了，多一些人守着你，我们也放心。”
我没再说话，拿着钥匙看了看，“拿到东西，我把钥匙给谁？”
程里摇头，坐起身子喝了一口水，“留着！这是阿朗给你的礼物。如果我们最终没有回来，他的房子就是你的~还有车...”
“我不能要...”我越来越惊讶了，这都给了我什么。
他以为是模型吗？说给就给。
程里却再次阻止了我，“罗青，就算是帮他守着这间屋子。你也知道，另一个房子里都是他的雕塑。阿朗什么也不喜欢，唯独喜欢做雕塑，他所有的情绪、思想，想对世界说的话，都在雕塑里。那些雕塑比房子本身更重要，你明白吗？”
“他可以给他姐姐~”
“罗青！我除了阿朗还有很多可以信任的人。但阿朗...除了我，他只信任你~你明白吗？
什么家人朋友，对他来说，都不值得信任。因为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希望他活，但有更多的人，希望他死！
他们的目的，都是他的身份，和身上的利益关系而已！只有你，希望他…像个正常人那样，开开心心的活着，不是吗？”
没想到程里能对我说这些话，我再次看着手里的钥匙，摸着那只粉色的小兔子，没再说话。
“罗青，我们不一定有事，我和他都有牵挂的人，不会轻易让自己出事的。所以，你也只是暂时帮他看着房子里的东西。记住，不管谁来问你，你都说不知道，不要把自己牵扯进黄家~一定要记住！”
我点点头，“我明白了~程里，我等你们回来！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不知道自己此时还能说些什么，不管说什么，都是那么苍白和无力。
程里点头，缓缓吐出一口气，“如果我们能回来，阿朗会把所有关于他自己的事，全都告诉你！还有...告诉蒋先生，只要我们能活着回来，一定鼎力支持他，为他做...他需要我们做的任何事！记住了吗？”
我点点头，“阿朗他...还好吗？”
程里欣喜点头，“好~他现在还行。但是，我不知道我们这次去找我哥，会有什么结果，而那个结果，又会给他造成什么样的伤害，这一切，我现在无法预估。
我只想拜托你，罗青，如果他再次濒临深渊，求你能拉他一把，不要让他再回到地狱里去！阿朗这一生，太悲苦了~我想他后半生，都能平平安安！
能跟在你身边，会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念想。所以如果他以后想跟着你，能不能求你，不要推开他，别...不要他~我求你了~”程里的泪，顺着眼眶滑下来。
我低沉着头，什么都没有说。
程里颤抖着手擦了擦眼角，整理好情绪，最后说：“阿朗不来见你，是舍不得你~但那小子一定会偷偷来看你的，他时时刻刻都在你周围。能看到你，他就是最好的黄嘉朗！保护好自己，罗青，等我和阿朗回来~”
送走程里，我感觉心里仿佛又空了一个地方。
我拿着钥匙串发了一个下午的呆，感觉自己也陷入了黑暗的深渊。深渊里有人在悲鸣地哭，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吼叫，有人满口都是血肉，朝我张着血盆大口冲过来...
我被吓醒，心跳加快睁开眼睛。安静的办公室里没有一丝声音，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一个活人。
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程里和黄嘉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