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许慕青允许张志豪向他提问关于利马尔生活的问题。
当朱波登上船只，一边眺望着地平线，一边喝着啤酒时，张志豪找了一块废料坐下，与船主并肩交谈。
“首先，这艘船是怎么回事？”张志豪问道。
许慕青耸了耸肩，“就像我说的，在这里，学生们必须自己建造能浮在水面或飞在空中的住所。关键在于，我们得用在利马尔赚取的收入来购买或回收所需材料。利马尔科技学院内部有一个被称为‘利姆’的信用系统，没有利姆币，我就无法从内部市场购买组件，也无法支付废料场的费用去回收破旧部件。”
原来他们刚刚完成的交易已经被运行和执行内部信用系统的先进AI记录了下来。
许慕青收到的一万联盟币自动转换成了他学生账户下的同等数额——一万利姆币。
“我明白了。”张志豪点头道，“这么说，富家子弟不能仅仅靠父母的钱包买下所有东西了？”
“哈哈！你想得美。反重力装备是个例外，有一些专属课程和设施只对飞行者开放。像我这样的步行者只能望洋兴叹，即使我能攒够购买一套装备的利姆币，也负担不起那些地方收取的高昂费用。相信我，有钱的学生有很多轻松赚取利姆的方法。”
这对张志豪来说似乎很无效。回想瑞特斯堡的日子，只要张志豪付清学费，就无需担心其他事情，所以他可以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认为我每天忙于在地上捡拾碎屑，只为挣那点微不足道的利姆币，而如果回到泰拉赫共和国，我本可以过上轻松的生活。”
许慕青嗤笑一声，指着他的破旧船只，“这艘船是我亲手打造的。虽然我可能为了挣取利姆币而苦苦挣扎，但我有自己的骄傲。尽管竞争激烈，我还是能够勉强维持生计。你知道吗，有70%的大一新生在学期结束前会选择退学。在这座群岛上的生活残酷无情，但那些能够坚持下来的人收获的远不止一张毕业证书。”
看着许慕青，张志豪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独特的斗志。
显然，利马尔科技学院培养出了一种特殊的心态。
“我想那张毕业证书肯定能帮你打开很多扇门，我很羡慕你们有机会研究那些我在家乡接触不到的奇特课题。”
“没错，这里是利马尔，是星区机甲研发的重要中心之一。在整个本地星区内，很难找到其他能在日常研发输出方面与其匹敌的地方。”
遗憾的是，许慕青拒绝深入探讨他所学到的东西。显然，利马尔科技学院严格惩罚任何向外人泄露所学知识的学生。
“那么你对明天的公开竞赛有什么建议吗？”张志豪问。
“嘿嘿，祝你好运吧。”许慕青冷笑，“你根本想象不到有多少人在竞争。我甚至不认为大师们真的会认真挑选有潜力的弟子。要不然你怎么解释每年有五万多名满怀希望的机甲设计师参加比赛，而大师们平均只收三四个作为正式弟子呢？”
“你觉得他们有别的动机？”
“当然有！我认为他们是想通过这种方式，长期观察科莫多星区年轻机甲设计师的整体状况，并将你们的所有表现记录到数据库中进行进一步研究。我甚至为了一个研究任务查阅过部分数据库，里面的数据详尽到令人难以置信。我打赌他们连你有多少根鼻毛都知道。”
两人都不禁颤抖了一下。
尽管听起来有些离奇，但他们无法排除这样一个试图记录一切的举措。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提高被五大名师选中的机会呢？”张志豪问道，他并未考虑极大概率的落选可能。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只拥有几项平庸技能的张志豪了。
“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你问我，那就尽量强调你的设计理念，吸引与之相符的大师注意。明天你会听到大量关于设计理念的演讲，所以我就不细说了。保持耳朵敏锐，努力奋斗吧。”
“所以如果没有强烈的设计理念，就没有机会了吗？”
“没错。”许慕青摇头道，“许多学生都发现，大师们只有在人群中选出一个人作为名义弟子时才会费心。他们不愿意花精力去手把手教导那些已经较为年长、设计理念已定型的学徒。他们更愿意把精力留给自己的后代或是具有天才潜质的初入行的机甲设计学生。”
这番话合情合理。
一位大师可以通过量身定制的教学方式，引导年轻机甲设计学生的思维方式朝着任意方向发展。而对于已毕业的人来说，他们的思想更为固化。
“不过，别小看成为名义弟子的价值。你可以接触到在外面无法获取的独家书籍和指导。你或许不会得到大师的亲自指导，但至少可以获得他们内部知识库的一部分。这些都是对前沿主题的研究，是你梦寐以求的知识。”
对于一名普通的年轻机甲设计师而言，这可能听起来像是梦想。
但对于张志豪来说，这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系统的强大之处怎么能与单一的大师相比呢？
在讨论完利马尔科技学院学生生活的话题后，张志豪和朱波便上床睡觉。
船上的几个舱室狭小得更像是壁橱而非卧室。
经过一夜不舒服的睡眠，他们在廉价声波淋浴器中简单清洗一番，然后准备前往举行开幕式的大操场。
“祝你在比赛中好运，张志豪。”许慕青拍了拍张志豪的背，“那里将会是一片混乱，所以要坚持下去。没有毅力，你就无法进入决赛。”
“那我们的技能和知识呢？”张志豪问道。
“快速学习的人满大街都是。如果利马尔科技学院只想尽可能多地往我们脑袋里塞东西，他们就不会每年淘汰这么多学生了。银河系很残酷，你得为自己的目标而战。”许慕青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深刻的观点，这是拥有极高声望的利马尔能够持有的底气。
张志豪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开始寻找交通工具。幸运的是，与学生不同，像张志豪和朱波这样的访客可以乘坐大型乘客穿梭机直接抵达大操场。透过窗户，张志豪看到下方有许多船只，大部分优雅地在空中飞行，但大约四分之一则无力地漂浮在水面。
“比赛开始时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了。”嘴里嚼着苹果的朱波说，“不过别担心，我会在看台上为你加油的。”
“在圣赫斯特号遭到袭击时，你已经帮了很多忙。据我所知，你的存在对阻止海盗过度压迫护航机甲至关重要。”
“是啊，但我被打得很惨。那些海盗只是进行了一次机会主义的袭击。如果他们拼死一战，恐怕我能活命的唯一方式就是弹射驾驶舱逃生了。”
听到朱波的话，张志豪不禁有些沮丧。战斗过后，他对自己失去了一些信心。
拿自己与二等公民的标准相比确实有害。
“好吧，别借酒浇愁了。回程的时候我还指望你保持清醒呢。”
“我知道，我知道。其实我更担心我的机甲，希望本地的技术员不会因为我是免费维修就敷衍了事。”
随着目的地临近，张志豪发现从各个方向驶来的穿梭机越来越多。其中大部分看起来跟他们乘坐的穿梭机一样普通实用，少数几架显得小巧精致，显露出搭乘者的财富地位。还有一些则完全独特且异想天开，甚至有一架模仿龙形，长有翅膀。
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那些直接从轨道降落下来的穿梭机。显然，并非所有抵达的人都被迫先在外围等待。这些享有特权的公子小姐舒适地在飞船中入睡，直到比赛日才悠闲地登上私人穿梭机，不经过安检便径直降向大操场。
当他们终于抵达庞大的降落区域后，两人和其他乘客一起下了穿梭机。
他们注意到一个穿着奇特制服的年轻女子正示意他们离开穿梭机停靠区。
她身穿一件饰有几枚奇异符号、配以深蓝色绶带的皇家紫罗兰色制服。
“嘿！欢迎来到利马尔科技学院。我是杜诗莲，机械开发学院的大二学生。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们！现在请跟我来，我会带你们前往阅兵场，那里整场活动就要开始了！”
这位学生活泼开朗，年纪轻轻的模样让人很难相信她是机甲设计专业的学生。
相较于许慕青，张志豪推测杜诗莲可能是那种享受众多特权的富家子弟。
如果不是引导这群低阶层的访客，她可能早就如同其他导游和访客一般，在他们头顶上空翱翔了。
穿过停靠着穿梭机的外围区域后，他们来到了最后一个安检点，穿戴外骨骼装备的警卫仔细检查每位乘客。幸运的是，只要戴着项圈，幸运依然被允许进入。张志豪已经把猫交给朱波，后者抱着宠物的样子仿佛从未有过这种经历。
“幸运很聪明，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他知道比赛期间不能待在我身边。”
“好，但如果他在我身上撒尿，我就把他扔下看台。”
阅兵场周围的安保无处不在。张志豪已经发现了数百套外骨骼装备在场地内巡逻。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这里完全没有使用任何机器人。这显然是因为任何机器人都有可能被黑客入侵或篡改。尽管如此，这也大大增加了成本开支。
作为机甲的圣地，安保力量也配备了机甲。凭借其专业知识，张志豪认出了大部分是先进的当代机甲。这些都是顶尖的一线型号，性能不逊于卡内基集团的主力机甲军团。让他最为赞叹的是，军官级机甲看上去像是下一代产品，每台都独一无二。
“那些一定是大师们的个人作品！”人群中一名设计师脱口而出，引得众人纷纷对它们精妙绝伦的工程设计表示赞赏。
通过最后一道安检后，他们走过一道似能屏蔽视线的安全屏幕。当他们走到另一边时，每个人都屏住呼吸，抬头望去。
一座高达一艘首都舰大小的巨型雕像傲然矗立，将武器高举指向天空。
“那个——那个是重型机甲吗？！”
“那不是违法的吗？”
“看上去像熔化了一样。我觉得它应该已经无法正常运转了。”
杜诗莲拍着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没错！我们这里的这座庞然大物是一台经历过近距离核爆炸幸存下来的重型机甲。我可以告诉大家，发射核弹的那一方已经被机甲贸易协会无情消灭，但在那之前，这台大家伙已经被严重损毁。我们对其进行去污处理，并尽最大努力将其重新组装起来。出于某种原因，他们在几十年间将其展示了一段时间，最后在厌倦之后卖给了我们。是不是个有趣的故事？”
队伍继续前行，每个人都不再交谈，都在思考那座雕像所代表的意义。对于所有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目睹机甲设计领域巅峰之作。这让一些人感到自身的渺小，同时也激励着其他人努力奋斗，期望有一天能设计出类似的作品。
至于张志豪，他的思绪仍停留在核弹上。
“总有比机甲更强大的东西存在。机甲并非战争的顶峰，至少目前还不是。”
他思索着自己是否有一天能够设计出一款足以抵御核爆的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