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平原告急的军报率先抵达渔阳。渔阳已经空虚,连丁壮都走了一小半,李思浑手里的几千人马动都不敢动,若是敌人再从白登山方向上来,渔阳也同样沦陷。半夜间,阁臣们已鼓上蚤一样进宫了,李芷不敢惊动花流霜……但也瞒不住,连她的女婿都在往渔阳逃亡,她怎么能不清楚。
但群臣能想尽的办法也不过就那几个:
一,武装起渔阳和湟西的丁壮;
二,立刻从定夏二州调兵;
三,火速报予狄阿鸟知道,及时回师。
他们还不知道坐镇定夏二州的狄阿孝同样在往一个泥潭中跳。
李芷也不知道,她也是强打镇定,北平原和渔阳,乃东夏之根基,靖康军队强攻北平原,渔阳岂能幸免?
她也变不出兵。
靖康军队战力历来不强,颇遭东夏轻视。
派不去兵,派将?
便是将领,也几乎被征召一空……将领派谁去?谁能在混战中代替张铁头起到作用?即便是犍牛成群,谁能够?休议的功夫,花流霜给李芷提议说:“去请他堂伯吧。东夏有难,请王伯服劳,想必他不会拒绝。”
李芷同意了,答应说:“全凭母亲定夺。”
花流霜抓住她的手问她:“担惊受怕吗?”
哪怕李芷否认。
她也把自己的另一只手覆盖上,安慰说:“没事的。阿鸟手里有军队,他一回师就好了。就好了。你坐镇渔阳,一定要沉住气,天塌下来,有地顶着,东夏不过是口气喘不上来。”
李芷其实是想自己亲去的。
花流霜不知是不是有意,把她的职责定死在渔阳,她只好按照花流霜的意思,当众宣布决定,丁壮集结但难援北平原,少量派出援兵,主要是派去人主持大局。然后就让阁臣们赶紧回衙,紧盯周遭,而自己,则退朝出来,喊狄阿雪不到,亲自去请狄南非,刚刚出门,却是狄阿雪,史千亿,狄阿青披挂完整,带了一支女兵给拦上了,请求上阵。她们这也不叫请求,派人到面前说了一声,也不管答应不答应,就向东飞驰,李芷派人追也追不回来,只好先不去请狄南非,掉头去找花流霜。
见了花流霜,李芷还没来得及说话。
花流霜先说了,责怪她:“怎么还不去。怎么还不去。现在怕是只有你堂伯才能镇得住。他不出来,渔阳说不定还有动乱呢。”
李芷连忙将三女引兵向东的消息告诉她。
她猛地起身了,敲着手杖大吼:“追回来呀。派人去追呀。她们能上战场吗?为娘当年也是一身武艺,自恃得很,然而真上战场,才知道你是女人,你就不行,就算你不怕满地死尸的可怕,头脑就不冷静了呀。”
她想下台阶,却一下栽倒下来。
众人抢上去,又呼又叫。
她这才悠悠叹了一句:“我的儿呀,你不在,一家老弱妇孺,怎生办好。”看来她的镇定也都是强打的。
李芷热泪盈眶,发现狄梧在,就推了他一把。
狄梧连忙上前,哄她说:“阿奶。孩儿在呢。孩儿在呢。孩儿也是巴特尔,阿奶你就……”
花流霜打断说:“傻崽子。你在啊,你多大?滚你娘身边去,别瞎凑热闹。”
正说着,外头有人进来,带着喜色喊:“世子回来了。阿虎回来了。”
李芷猛地迟疑,反问:“他怎么会回来呢?”
嗒嗒儿虎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他走得飞快,一进来就问:“阿妈。情况怎么样?”瞄一眼,发现阿奶在地上躺着,围着一堆人,连忙上去,众人给他让出地方,他就弯腰跪花流霜跟前了。
花流霜端详了他,却是大吃一惊。
这还是他孙子吗?
才走多少天?
是他身着戎装?是上过战场?还是生死危机,让他接受考验?他脸上的稚气荡然无存,嘴角抿成一线,双目沉静,看起来又坚毅又镇定。花流霜说:“北平原完了。你阿妈判断,他们还会从白登山出兵,渔阳只有几千兵,自保不足,什么都干不了。”嗒嗒儿虎给花流霜一个坚定的点头,要求说:“交给孙儿吧。”
花流霜顿时泪流满面。
这才是她眼里的大男,却还是说:“你能有什么办法?”
嗒嗒儿虎扶花流霜坐起来,半跪在她一侧,给质疑的阿奶以及、母亲们说:“阿奶?阿妈。我确实有办法。我手里有一支可用的兵马。你们全都忘了。”花流霜心头还有疑问,李芷却反问:“林中部族?”
嗒嗒儿虎沉声说:“没错。阿爸给史阁老写信,让安置到鲁岭以南先养熟,正好猛人叛乱,背后空白之地甚多,已经开始移师,现在就去拦截,然后加急行军,两日后可以绕过渔阳前往北平原。”
李芷沉吟道:“阁臣们竟然都没想到。”
嗒嗒儿虎说:“他们没想到也正常,他们知道这些人能不能用?可不可用?驱逐上了战场,能不能控制得住?但是儿臣……却有把握。儿臣这次回来,就与此有关,孩儿上了战场立下大功,俘虏了他们的一个首领,不知道博小鹿叔父给阿爸的书信写了什么,阿爸勃然大怒,不但让史阁老去调查实情,还责令儿臣回渔阳。但儿臣的功劳就是儿臣的功劳,史阁老自会告诉他是真的假的。”
他充满着骄傲和自信,一手扶剑,威风凛凛地站着,弟弟妹妹们都看傻了,便是那些小妈,也个个发愣。
嗒嗒儿虎说:“请太后和母后赐儿臣节杖虎符,儿臣来为东夏解忧。”
四周一阵无声。
众人惊慌莫及,大男回来,一席话就令人安心。
弟弟妹妹们也不敢来打搅,狄蜜蜂都没骨头一样往阿妈身上靠。李芷眼神中也充满了鼓励。她与花流霜交换完眼神,大声说:“好,那我就不去请你伯爷爷了,授你为行军大总戎,节制三军,前往北平原,为东夏夺回我们钱粮重赋之地。凡卒可召,凡士可用,凡官可任,危难之际,希望你可以撑得。”
嗒嗒儿虎一掀披风,单膝跪倒在地,花流霜则爬起来,在一堆孙子孙女的乱扶之中去找放在她这里的兵符。
半个时辰,出了门,嗒嗒儿虎就是一路元帅了。他带着狄黑虎,飞马驰往将阁所在地,到了下马,进去将虎符交人验证,也许再过半个时辰,李芷就会把谢先令请来为他作副,辅佐他以王室嫡长子的身份,兵发北平原。出来之后,身后的卫士帮他手捧印鉴文书,他心情激动……几乎要高声咆哮。
这是免不了的。
无论情形多么危急。
他却是生平第一次领兵作战,去与靖康国内的宿将决战沙场,这是何等荣耀的一件事,他一个少年人,无法做到宠辱不惊,此刻怎么可能不会激动,甚至还有些忐忑,有些得意忘形。他站在台阶上,一个手前伸,像已经在检阅军队,却突然瞄到一个熟悉人影,立刻指了给狄黑虎说:“那个人?你看哪个人?”
他想起来了,直接大叫:“博骨律太岁,快给老子滚过来,老子要用你。”
狄黑虎提醒说:“雅将。雅将。”
他这才收敛,笑着说:“那是博骨律太岁,在灵武帮过我,你还记得吗?我要他做我的随军参谋。你去办妥。”
博骨律太岁已经一脸茫然地往跟前凑了,一边走,一边还用手指指着自己,想知道是不是叫自己。
狄黑虎不关心这个,只是问嗒嗒儿虎:“林中部族能听用吗?”
嗒嗒儿虎扭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押着他们上,退一人,斩十人。杀一人,奖一马。他们这些蛮荒,一旦从我们这里拿到了好武器,就让靖康人和他们同归于尽吧,也不用为粮草安置犯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