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迟重林笑笑，金色的瞳孔对上齐怀善的视线，“掌门师叔，此话从何谈起？”
“原先顾着你闭关，没去找过你。现在你回来了，总得给我一个解释。”齐怀善直视着他，“那封信，是你留的吧？”
“信？”迟重林眉尖一挑，故作讶异，装傻道，“什么信？掌门师叔，我前阵子一直在闭关，您莫不是误会了。”
齐怀善早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见状也不意外：“放心，这件事我暂时还没告诉过别人。我只是有些好奇，那些事情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问题，掌门师叔觉得我会回答吗？”迟重林笑眯眯地反问道。
“……”
两厢对视片刻，齐怀善率先移开视线，偏头低笑一声。“果然是不招人喜欢的小鬼。”
“现在除了相信你，我貌似也没有别的选项。”
迟重林笑容不变，不置可否。
“不过，我大概猜到了一点你当初跑到我们山脚下的原因。”齐怀善叹了口气，撑臂起身道，“你是冲着小六而来的吧？”
迟重林不语，静静看着他从琴案后绕出，缓步走向自己。
“从你见他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不是你们第一次见面。但在那之前，你生在契罗，年纪又小，没理由能接触到小六。”
“北疆之地苦寒，加之灵气贫瘠，哪怕是有所基础的练气修士，在那种地方都很难成功筑基。而你，一个不到十岁、无人教导的孩子，却成功做到了。”
齐怀善在迟重林面前停下，微微俯下身，直视向后者的瞳孔。
“所以，无论如何，你如今壳子里，装着的已经不是最开始的那个孩子了。对吗？”
他微笑着，声音莫名飘忽：“像你这种修士，生前不可能寂寂无名。我查过所有陨落时间与你相符的修士，甚至包括魔修，但没有一个与你相似。”
“所以，这位无名道友，我想请教一个问题，最开始的那个孩子去了哪里？”
“……”迟重林注视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掌门师叔是在跟我讨论夺舍之术吗？不过，师叔有一个地方猜错了。”
“哦？”齐怀善挑眉。
只听对方道：“并非夺舍。我即是他，他却不是我。”
齐怀善眉头一皱，还没想明白迟重林这话是什么意思，门口就传来几声敲门声。
“师父，”柳思远推开门，“二师叔和六师叔请来了！”
在他身后，站着宋渊和还没睁开眼睛，明显是被强行拖过来的陈泫。
齐怀善再一回头，眼前的迟重林哪还有刚才高深莫测的从容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压也压不住的笑意。
只见迟重林跪坐在软垫上，双手乖乖地贴在膝前。似乎是嫌齐怀善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他微微后仰着身子，努力向门口的陈泫看去，唤道：“师尊！”
陈泫原本正困得魂游天外，听到这一声才抬起头，眼神还没彻底清醒过来：“？”
迟重林见状，无奈一笑：“您昨晚又几点才睡啊。”
感觉自己被直接无视的齐怀善：“……”
“行了，既然人都来了，我就直说了。”齐怀善站直身子，转身面向众人，“九宝门如今遭到魔修围攻，此事我早已与乔门主商议过，所以无需过多担心。他们自己有安全脱逃的法子，只需要我们在外接应即可。”
他视线一转，看向胸膛起伏剧烈的柳思远。“尤其是你，思远。别慌，阿旻他们不会有事的。”
柳思远调节着呼吸，闻言对上齐怀善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顿了一瞬后，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喉头一顿，低眸开口问道：“师父，这次、我可以跟着去吗？”
他如今也是元婴中期的境界了，若是放在别的宗门，这早已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修为。但是在三白宗，头上的师父师叔不是大乘就是化神，他这点修为属实是有点不够看了。
“想去？”齐怀善问他。
”……嗯。”柳思远点头。
他这么问，其实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在得知魔修围攻乌蒙时，他的心脏仿佛在那一瞬间停跳一拍，随后就是克制不住的慌乱与不安。
尽管柳思远对外总是一副温和可靠的大师兄模样，时常在师弟师妹们遇困时给予鼓励。但实际上，他自己却并不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
他自幼在青楼长大，人心难测、世态炎凉，这些他早都看遍了。
因此，他往往不惜以最丑恶的思绪来揣度旁人的心思，借此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他将自己的缺陷与阴暗、以及对人性的怀疑深埋在心底，用圆滑完美的外壳来自我伪装，确保自己能讨得所有人的喜欢。
在青楼时是如此，被齐怀善带回三白宗后亦然。
他努力做到乖巧懂事，顾全大局，照顾旁人情绪。做出一个大师兄该有的样子。
这样保持的时间久了，就连柳思远有时候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伪装，还是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渐渐地，他便开始畏惧展露自己真实的欲望与想法，仿佛只要这么做了，他就会给“大师兄”这个身份带来瑕疵。
这是他极少一次向齐怀善主动争取什么。
因为是薛旻，所以他难以克制自己。
柳思远害怕万一路上出现什么意外，他那时却不能在薛旻身边。
还有……他想早点见到他。
见柳思远低头，齐怀善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步向门口走去。
在经过柳思远身侧的时候，他抬手半推半揉了一把前者的脑袋。
柳思远被这动作推得头一歪，用手捂住被揉的地方，侧身看向齐怀善，不太明白他此举的意思。
看着自己这大弟子脸上难得的呆愣，齐怀善忍不住一笑。
“看什么？走了。”
柳思远一愣，在反应过来齐怀善的意思后，眸光微微亮起，忙应道：“是！师父。”
“傻小子。”齐怀善笑着回头，一转眼又看见站在一旁的陈泫。
后者的目光穿过他，目不斜视地看向身后屋内。
不必说，肯定是在看迟重林那小鬼了。
明明知道迟重林那来路不明的小鬼头接触小六肯定没什么好事，但小六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失心药，偏偏还对这小子很是上心。
想至此处，齐怀善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牙痒手痒。
他搓了一把陈泫的发顶，没好气地留下一句“你也是！”，接着就快步出门了。
刚睡醒还没来得及梳头，又被揉得满头乱发的陈泫：“……”
怎么感觉他莫名被迁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