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静
阿泠赤红长袍无风自动,身形极为诡异地向右一扭,袍角翻涌出千百条猩红丝线,将杀意无匹直奔他面门而来的琴音残片绞成齑粉。
又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足下便被浑身腾起的烈焰化作焦土一块。
当啷——
七道琴音凝成的透明刀刃自地面冲天而起,换作旁人或许当场就被剁成了碎块,但琴音所指乃是阿泠,此音又是阵内唯一可闻之声。
故而虽说杀机尽显,每一道琴音都足以致命,但好在有惊无险。
红袍忽然暴涨,丝线拧成一只触手猛然插入地面,阿泠借力腾空刹那,袖中窜出三条烈焰蛟龙。
龙吟无声,蛟龙之躯与音刃交缠,二者相碰两相俱损。
爆炸亦无声,天地间唯一回荡在阿泠耳边的便只有杀气尽现的琴音,此音不知何人弹奏,却仅仅凭借简单一扫琴弦的杀音化出这些音刃,与阿泠投注百年灵蕴化形出的火法蛟龙所抵消,炸出的气浪丝毫不比刀鬼目前为交手过的任何一种术法差。
耳畔一阵温热,刀鬼下意识抬手摸了一把,立马破口无声大骂。
他耳际淌下血线,拿手一摸,居然又摸到了面具上绽出的一丝裂痕。
“他娘的!这琴音好生厉害!”
那座大阵将他从尘世中“藏”了起来,他不再被世间可见可闻,甚至还被某种阵法里潜藏的天道又抹去了音声。
绝对的静默中,唯有琴弦震颤的嗡鸣撕扯着他的身魂。
然而琴声并未有停下来的意思,在这绝对寂静的天地中,它的每一次奏响都宛如天雷贴着耳朵炸响,虽然面上的气刃能够被刀鬼躲过或是以术法强击抵消,但这琴声里却似有“暗劲”,它本身就能给阿泠的七阶肉身带去不小的负担。
要知道阿泠现在靠得也并非只是他本身的血肉之躯,还要再加上接近“主神”级别的伪神红袍,以他认知的面具肉身强度来看,这阵内藏的琴音着实有些超出他的想象了。
“不行,必须他娘的找出这琴声是从何而来!”
音刃没有打算给他留下片刻思考或者喘息的时间,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节奏越来越快,先是七道,而后又一阵琴音响起,便又再多加了一道,很难说最后会不会越来越密集,直至形成一张足以绞杀刀鬼的弥天大网。
“灵蕴不值钱么?!”
刀鬼着实有些吃力了,不管这琴音从何而来,这每一击都足以秒杀一位中阶灵修。更何况看对面那不要命的架势,这样威力的音刃竟然跟不要钱似的一扫弦便有,且还次次威力更甚气势更足。
纵使刀鬼目前还能游刃有余,待攻击密集度上去,再不济也能用天道抗击之,但也要考虑灵蕴消耗的问题。
再这样下去,别说破阵了,他会被这琴音给活活耗死在这里,施加在他身上的“隐秘”也会让他就这样泯灭在尘世不可知的角落里。
刀鬼一死,“阿泠”便就彻底死了,三魂散去任何一魂都意味着真正的消亡。更可怕的是,由于这摸不着头脑的“隐秘”将他藏了起来,他甚至还无法借助自己的魂树,也和其他两魂彻底失去了联系,更不可能再奢求长孙璃的相助,再来复现一场溪城那时的场面。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怒吼却未有声,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使这琴声停下来再说。
但想什么办法呢?琴声似从四面八方而来,这究竟是阵法内暗藏的杀招,还是暗处真正埋伏着一名敌人尚未可知。
四周一切死物都在到处乱飞,无论是仪典上奢华无比的酒杯果盘,还是地面上被烧焦的砖块都在飞舞。它们或是被刀鬼丝线击碎,又或是被音刃撕裂.....
就在他快习惯在这样混乱的场面里抵消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音刃时,忽然——就是那么稍纵即逝的一瞬间,他看见了一张撕裂的极其不和谐的果盘。
那碎裂的痕迹平整光滑,俨然不像是音刃或是丝线所造成,这也正是让他感到极为不和谐的主要原因。
而更为重要的是,他觉得造成这果盘碎裂的招式,自己十分熟悉,甚至被另一个自己刻入了灵魂之中。
那是剑招,断口平滑整齐,他脑海里下意识就浮现出了自己的身影,那道身影是他也不完全算是他,是另一个自己,是剑鬼,是他在出剑。
他无法察觉地到具体的剑意,却偏偏看到了那张被斩碎的果盘,用“看”的方式感受到了被隐藏起来的另一个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所出的剑。
音刃越来越密集,眼看有十几道之多,刀鬼被逼退至音刃目前的死角,城门边上。
刚想再退后一步借着城墙反蹬回去接近那张碎裂的果盘,近距离感受来自剑鬼的剑意,恰好却撞在了一面不可看见的墙壁上。
“这是——”他嘴角向上扬起,这面看不见摸不着的“墙”里,也闪过一丝极为微弱的天道气息,“是泠鬼!”
他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和剑鬼陷入大阵,泠鬼和阿璃也应该有动作,现今看来,这大阵只是将他和剑鬼彻底“藏”了起来。
空间还是那个空间,天地还是同一方天地,所以他才能看到剑鬼斩出的那一剑,所以他才能凭借面具身上的“空间”天道和自己魂树里的空之魂玉发生微弱的共鸣。
想通了这一点,他便在音刃密集的攻击中,再去寻找剑鬼出剑的痕迹。
“那一招太过刻意了,剑鬼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在尝试指引我!”
果不其然,有一只酒杯极其不和谐地向空中飞起,那只酒杯本身平平无奇,却能精妙无比地穿过好十几道音刃的缝隙,精准无比地出现在他的视野正中央。
而后就被“无形”的一剑斩成两截,紧随其后的,是距离不远的另一处,又一只样式几乎无二的酒杯获得了同样的下场。
“真有我的!”
刀鬼张大了嘴,无法发出音声的他也难掩此刻兴奋。
“是了,剑鬼和泠鬼都在提醒我...这终究是‘阵’,而不是真正直面我的天道!”
阵,是术法施放的一种方式,也能视作一种“储存”。术法万千,有多少天道就有多少术法,然而生灵的天赋却是有限的,所以“阵法”便应运而生。
习得阵法的代价远比术法要低得多,白茉儿和他说过,理论上来说,只要记得对应的阵纹,再以灵蕴驱动,就能施展出世间一切的术法。
当然真要深究起来哪有那么简单,且不说阵法之道依然对天赋要求极高,其施展的术法上限终究是没有自身习得来得高,在某些人看来,阵法是没有天赋之人的无奈之举,如果能获得一座简单易成却又效果惊人的大阵,不失为能成为奇招。
眼下的这座大阵也是如此,无论其中蕴含着怎样的天道,只要天道浸染者身不在此处,这阵说到底也就是死物一个!
既是死物,那便不算真正的“敌人”。
他跟随剑鬼冥冥中指引的方向,来到一处,刚好闪身躲过一道音刃时,一只酒杯又从他脚边飞了起来。
剑鬼就在此处,和他重叠在了一起,天道将他们各自都隔绝开来。
“嘿,灵魂之源,岂是你这破阵能够完全遮蔽的!”
他笑得灿烂,因为在这一瞬间,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来自一丝剑鬼的、微弱的剑意,以及同时出现在蕴种里的天道共鸣。
剑鬼将他引到此处,泠鬼在外边也来到了此处,三魂虽然被隐秘所隔绝,却靠着这般手段重叠在了一起!
魂树上的空之玉和面具的同源天道发生共鸣,使得空中浮现起一片精妙无比的纹路。
是一闪而过的阵纹!短暂的时间内,他看到了阵纹中灵蕴最为浓厚之处,那也是一座阵法内最为薄弱的地方,是“阵眼”。
“就是现在!”
刀鬼猛地扯下半边红袍甩向空中,那红袍是丝线所铸,丝线又源自于他的肉身,这一扯便直接撕扯下来半截身子,裸露的脊背窜出九条燃着烈炎的骨链。
骨链尖端刺入空中,硬生生从混沌中拽出半截焦尾琴的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