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同一个年纪还没过二十,却名号所谓善战将军的将军参观自己苦苦战斗的地方是一件十分讽刺人的事情。张左耀虽然不会表现出来,但心里无疑对这种巡视十分鄙夷。
而此刻,原先荒芜的栈道口立起了新的围栏,旁边的断崖上竖起了大旗,数十个弩手执弩于上,虎视其下蜿蜒的破旧栈道;而栈道上,直到拐入山谷消失的地方已经没有一个武信军士兵停留,有的只是几具为能抬走的尸体,插满了弓弩的箭支,看服饰,有士兵,也有不少布衫的民夫。
“忠杰,余下可有打算?”李泊样望着残破的栈道开口询问。
张忠杰满脸疑惑:“将军之意,恕忠杰不明!”
李泊祥看了看他,这才开口:“你也知道,孟都使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组建遂州城卫自然是一大功,然,按惯例,你是做不得这遂州军统将的。”
张左耀张大了嘴,不过想想也明白过来,这是孟知祥避免将领把持军队的一个策略,而那边张忠杰一脸的平静显然也是明白此理的!
“所以,卸任遂州之后,可有打算?”李泊祥又问。
张忠杰笑了笑,一脸诚恳的回了话:“将军说笑了,一切皆有都使做主,吾等奉命行事,效死力尔,那有什么打算可言。”
“是吗?”李泊洋斜眼看了看张忠杰,半响,他阴郁的开了口:“也是,你父亲在都使身边行事,你随父亲也不无道理。这也没什么可看的,我就回去了!”
“将军慢走!”
“将军慢走!”
李泊洋说来就来,劳师动众,说走又走了,屁事没做。张忠杰张左耀一甘人等也只得纷纷礼送。
而当李泊洋的队伍消失在山涧的小道上以后,张忠杰望着青石山山涧四季常绿的马尾松久久不语。而张左耀这才注意到,站在自己身前的其他诸将都是原右卫营的各级军官,包括自己的所谓上司刘华。
“我刚刚接到消息,方义的李长义准备降了!”半响后,张忠杰突然放出一个惊人消息。随后他转过身,面对张忠杰一干手下:“本将也没料到这么快,许多事情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刚刚的这位少将军你们也算是认识了!”
“哼,夸夸其谈,不过一黄口小儿罢了!”亲卫队国字脸赵队正一脸的不屑。
“偏颇了,此人虽浮躁,但打仗行军还是有些本领,所以也才有许多跟随他父亲的老将都愿意跟着他四处征战,也才造就了他四将军的名号。”张忠杰给与评价,不过从语气中可以看出,除了军事才华,他根本也是一点也瞧不起这个李泊洋。
“眼下,东川老将李长义一降,这战事将再无变化了。那么也就是说,接管遂州府不出半月,都使便会派遣治吏前来接管青石县衙或从遂州府,或从成都府。一并前来接任的应该还有治军之人。”
想了想,张忠杰有些苦恼的样子:“县衙的事情且不论,而治军人选,本来某以为会是此次遂州征战的主将,现任的昭武军留后骁锐军统领赵廷隐赵留后,赵留后能征善战,知人善任,尔等必有青云之日;哪想到,今天早上,李泊祥突然到了青石,我想,此次遂州统军之人怕是有变化。”
“校尉的意思是,李仁罕会入主遂州?”有人询问。
“可能性很大。”张忠杰点点头:“把你们聚于此,我就想说一句,记住,你们都义宁军出身,别丢了身份?”
拉拢?警告?张左耀此刻其实不太明白张忠杰这一席话的真正用意,不过他却明白一件事,遂州的战事一了,这勾心斗角的破事就来了。当然,自己作为一个小小的旅帅,一切都暂时和自己扯不上关系。
“噢,对了,张旅帅,此次你又立新功,本将已和众将商议过了,立即擢升你为南浦特旅统军,掌三队,付两饷;你立即着手恢复南浦军屯之用,防备武信军。”
“谢将军!”张左耀急急忙忙谢礼,他对于自己升官的速度实在汗颜。他那里知道,这本就是张忠杰计划内的事情,在他卸任青石统军之前,他肯定要急速扩张前义宁军右卫营的势力的,这不过搭了个顺风车而已。
当然这也并不妨碍别人嫉妒,当张左耀低头谢礼之际,很多幽怨而恐怖的目光飞速的射向了他,直道他抬头的时候消失不见,其中一道便是来自于他的顶头上司刘华。
“旅帅!真升特旅了?”回到南浦老窝,胡得力等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对啊!”张左耀皱着眉头回答,他不明白这些人高兴个什么劲,不就是把自己旅帅副职的副去掉了,反正自己本就是旅帅的职务:“你们至于吗?”
“旅帅,你别告诉某,你不知特旅和旅不一样?”白波苦笑不一,因为从张左耀的表情看,他确实不知,这到底跟的什么长官啊!!!
胡三只好再一次发挥万事通的本领:“特旅,由至大唐武周女皇所建的特府而来,特府本是守备东渡洛阳之用,后来多有效仿至州县;而旅一等则用于守备一些特殊的地方。特旅最多可掌四五队人马,编制有时候甚至大过营,特旅旅帅小于营官受营官节制却不属营官。在蜀地各地都有特旅驻扎,不过按惯例,唯一难过的就是,特旅的粮饷武器都要自备,战时出兵协防最多的也是特旅。”
张左耀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道道,顿时头有两个大,想了好半天,他才问:“是不是说,其一,是真的升官了;其二,咱们的粮饷只能领几个月,然后要自备;其三,打仗都是我们冲,其他人守!”
胡三满头黑线,可想想,这么解释也没错:“差不多!”
“那不成啊!”张左耀一下子蹦了起来:“老子上那弄钱招募兵丁;我就想安安稳稳的做个南浦小小守将而已,他没事升什么官升”
不光胡三乐,白波,楚夜等等一干人等统统满头黑线了,这当官骂升官的见过,谁见过升官的骂自己啊!
“旅帅,旅帅,别急,别急!”胡三赶紧羞愧的把张左耀拉到座位上:“不是那么回事,这南浦本就使屯军所用,这里周边的村庄农户都是屯户,既然张校尉在此设特旅,自然是说南浦从半屯镇改为屯镇吧?”
“好像……是这么说的!”张左耀这才想起,好像任命的时候是有这么一句:“这怎么了?”
“哎!”胡三哭笑不得:“这就是说,南浦军将正式设立牙门,管理南浦的一切,收赋收粮等等县衙只是派人监管,但并不上缴了,而是归南浦守军军用。”
“特小级别的军阀?”张左耀傻眼。
“额……!咳!咳!”白波被噎得说不出话,胡三直接放弃。
“大哥,这离军阀似乎差的太远吧!”还是楚夜不置可否的说道。
“娘的,差多远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个道理啊!”张左耀坐着位置上,托着下巴,想想现在的自己如果真通胡三他们所言,那真像一个小小微缩版的军阀了;
又想想钢材张忠杰和李泊洋之间絮絮叨叨,简简单单的对话和隐藏在背后的拉拢、离间、排挤、暗喻,张左耀有些迷茫的感觉:“难道非要不上就下,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般?我哪里玩得过哪些大神啊?天啊,你放过我吧!”
方义县遂州府。
和张左耀德表情差不多,一脸诧异的定远军统军冯季望着赵廷隐询问:“赵兄!真的不争遂州?”
那边品着浓茶,一脸淡定的赵廷隐没有丝毫焦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个人兴许刚刚从什么地方回家,正享受着家里的温馨呢;却不想,眼前的赵廷隐刚刚正式接受了遂州城一万五千守军的投降,算是形式上结束了征战将近两年多的两川大战。而遂州方义蓬溪各地还有近两万多人等待接收。
如此功绩换一个人,肯定笑得合不拢嘴,六七十岁怕是都能活蹦乱跳起来。而赵廷隐大将军却能稳稳的坐在县衙后院里气定神闲的喝茶。而且是喝一口,抿抿嘴,点点头,真真在品。
“冯兄啊,大家跟猛都使都多少年了,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冯季那头都要急死了,这边赵廷隐才开口:“就他李仁罕功劳大?孟都使什么都不知道?不是,那都是孟都使让他蹦达的,都是老人,都明白,都使老了,特别是最近几个月,都使总会刻意提起他身子骨不太好!你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你是说,他在试探大家?”冯季皱起了眉头!
“试探?吾等算哪根葱值得都使试探的,他人虽老了,可眼里见好着呢,大家心里有几个弯他清楚得紧!”说着赵廷隐耸耸肩,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越是这种时候,谁想蹦达一下,都使保准帮他,让他飘忽所以,让他平步青玉。”
“为什么?”冯季傻傻的问。
“你啊!”赵廷隐摇摇头,拿这个老兄弟没办法:“这种喜欢蹦达的人,你说要是升得太快,走的太远,他自己会怎么想?有的会自以为是,有的会得意忘形,有的自以为比都使还厉害,还能耐,可以取而代之。”
“这……你是说!”冯季吓了一跳。
“我什么都没说!”赵廷隐双手一摊,一副无公害的样子:“所以,我劝你这些日子不要多事,不要争功,有的时候你我的交情也要放在心里,你我可以来往,但骁锐定远两军不可来往,明白?”
冯季没有回话,不过赵廷隐知道这个愣头老弟大是大非还是很能思虑的,也就不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