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张左耀忙着整顿武兴城,等待那个去而复返的武兴守备军叛将,却不知为何,人家迟迟不南下,而在东面,潞王凤翔大军已经逼近洛阳高墙。
数日前,凤翔军下陕州以后继续东进,新安的康义城所部,将士串联,成建制的弃兵卸甲投诚,一如当初康思立守陕州一样,等康义诚中军行至干壕,麾下只剩下数十将领,兵不过百数,比张左耀的特旅还少;康义诚也干脆,刚见到凤翔前军斥候,直接解刀弃弓为信请降。至此,唐王李从厚的第二路平叛大军一战未打,却已全军覆灭,他已无兵可用。
与此同时,潞王帐下有僚佐进言:“今大王将及京畿,传闻乘舆已播迁,大王宜少留于此,先移书慰安京城士庶。”
潞王点头,随即大军传书昭谕洛阳文武士庶,惟朱弘昭、冯赟两族不赦外,自馀勿有忧疑。
而洛阳,更是已经乱了,李从厚想招朱弘昭商议大事,人家以为要害他,直接投井。大臣安从进诱杀老将冯赟,灭其族;自此,明宗托孤的文武两大臣被害,可怜堂堂帝王的李从厚无奈之下,领五十亲兵出洛阳直奔大将孟汉琼镇守的魏州而去,留下一个混乱的京城空等潞王李从珂。
兴州,武兴城东城城门下。
“二豹,怎么样?”张左耀有些苦闷的询问。
二豹边摇头,边说:“还是没有消息!”
“看来他是发现我们了!”张左耀只能这么猜测,不然他想不出还能有什么解释,可是他也不能就这么等着:“不管了,列队出城,二豹,给我盯紧了!”
“是!”回话的不止二豹,还有白波杜尚强。
咯吱咯吱,东门的吊桥被放下。整齐的步伐,高昂的胸膛,特旅二百人被集结起来从东门城下小跑行了出来。四个方队后面,涌出的是一大群拿着镰刀担着箩筐的百姓。
而几个大家族的人则饶有兴致的站在城头上看着这一幕。他们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饿死和被杀死到底百姓更害怕那个。反正张左耀的开出的条件就是,每个人收割的粮食之中,两成可以保留,城中至少有一半人希望可以出去‘帮忙’,张左耀当然只能挑劳力好,有家室的人组成了一个千人的收割队。
“伯父,一切有劳了,如果有敌,一定要先撤人,不要管粮食!如果没有人,三个时辰后入城!”虽然已经说过,但站到了田边,张左耀还是转头对白家家主白鹏举再次交代。
“统军放心!”白鹏举点头,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关注百姓生死的人,但如同特旅的兵一样,他总觉得张左耀有些不一样。
张左耀策马追赶特旅,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到白鹏举身边:“父亲!为何拦下这么危险的活?”
白鹏举侧脸看着一脸担忧的大儿子,想起了张左耀来请自己出面组织收粮队收粮时的情景,白鹏举也不明白为什么找自己,他也问,张左耀却给了个非常可笑的理由:“白家堡楼在危难时刻收留的百姓最多,此刻能救更多人,白家不会推脱的!”
是的,他没有推脱,所以他站到了城外,转身朝田间走去,白鹏举对儿子说到:“大郎,有些事,照着良心做,下半辈子过得才舒坦!”
特旅出东门一直走出将近五里地,这才停下脚步,如果发生战事,在这里坚持半个时辰,估计就够所有人撤离了。
“老杜,带队伐树把路封了!”张左耀望着两山相间的一个小拗口下令,转头又对白波说到:“带弓手在半山休息,派人到山顶观察!”
“二豹,联系你的人,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楚夜,陌刀队开出十步列队休息。”
……
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张左耀不停的思索整个兴州的局势,可惜一切能够关联的记忆都已经翻遍了,却还是找不到有用的部分,最后他只能放弃。时间一点一点的这么耗着,为了撤退能简单些除了一些干粮,特旅什么都没带的,直到下午,肚子空空如也,张左耀才下令撤退。
收获不错,有了奖励,百姓的工作效率还是很高的,但荒芜就是荒芜,在分配区域、检查工具等等工作耗费了不少时间之后,一千人仅仅收割了够全城人一个月的粮草。再有两天,将城外的粮食收割完毕,张左耀估计,武兴城闭城三个月是都没有问题。当然,没有野菜等其他生活资源,半年后武兴城里的人都会变成骷髅架子,而张左耀更疑惑的是,在平时,仅靠这点粮食,收两季,兴州的百姓到底是如何度过一年的日子……
古话说的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粮食一进城,麻烦也就来了。李家,也是武兴大族,有堡楼一个,不过据说当初躲进李家堡楼的人都缴纳了一定的粮食才得以栖身,而找麻烦的也是他李家。
“统军,这李家的田地,李家的良种种出来的粮食,难道不该李家分一份不对吗?统军不能不讲道理吧?”李家阿郎一副意正严词的摸样,领着一群李家妇孺堵在了卫所仓库的门口。
张左耀还没发话,白鹏举皱起了眉头,楚夜把手伸向了刀柄,而周围的特旅官兵露出愤怒,忙着交付收割粮食的百姓则一脸的冷漠!已经领到酬劳份额的百姓则紧紧拽着手里的麦子。
“是吗?你能分出那粒粮食是你家的,你拿走就是!守备军不稀罕!”张左耀颇为玩味的看着李家一干人,一伸作了个请的模样。楚夜笑了,白鹏举把脸歪向了一遍,百姓则好奇的望着李家人。
“额……!”李家败类想了半天:“那统军承认这里面有李家的粮食咯?”
张左耀皱起了眉头,见过不识趣,没见过这么不识趣的:“是!”
“那张统军总要给李家补偿吧?瞧,我这一大家子老弱妇孺要养!!!”李家啊郎四十好几的人,脸皮看来锻炼了很多年,着实很厚。
“给他!”张左耀吐出一句让所有人都错愕的话,李家人全都露出了笑脸,张左耀甚至能看到不少人表情里夹带着不屑。
“大哥!”
“统军!”
张左耀头也不回的就抬手阻止了白鹏举、楚夜的下一步举动,笑呵呵的对李家阿郎说到:“我宣布,从此刻起,特旅护城要收取保护费,每户按人头计算,每天一斗粮食,出不起的用徭役顶!”
“啊?”白鹏举,李家阿郎,还有不少百姓都张大了嘴。
张左耀这才解释:“家有父亲,丈夫,儿子三亲入守备军的不算,参与收粮的人不算……”
张左耀越说,大家的笑意越浓,这些免赋条件几乎已经把所有人都包含了,就除了这些大户;而李家阿郎则满脸青色,他身后的小妾已经在拉他的衣袖了。
当然,李家阿郎后悔之余,也想着大不了派一个儿子参加守备军,不过他忘记了守备军谁做主,张左耀恶狠狠的接着说到:“还有,李家人身体条件不合格,不能入守备军,收割队人员以满,不再加人。拒不交粮者,视其支持叛军,里通外敌,诛其族以正王法!”
把王法尾音拖得长长的,张左耀头也不会的望营房走去,丢下一句: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惹来百姓和士兵都是一阵大笑。
过了这个插曲,几大家族牵头开始组织各家族各坊间恢复生活,统计人员,特旅则忙着训练各个城头的守备军,如何拿刀,如何站岗,如何列队……张左耀一时间倒成了最为清闲的人。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收割的工作就开始了,不但是张左耀,百姓也都希望早日完成。
又是哪个小山口。
同昨日一样做好备战准备,张左耀便跳下了马,坐到路边的树阴下。
渐渐的日头升了起来。阳光透过树叶飘落下来一闪一闪的,耳边有鸟叫,林间有清风,他突然想起了李珺怡,如果不是打仗,配上一点音乐,带着她来这地方野营应该不错,有可能浪漫一点的话,夜里就可以把她xxoo,摇摇头,张左耀觉得还是不要随便拿人家意淫的好。
“大哥,傻笑什么呢?”楚夜的声音突然传来。
张左耀转头眨巴眨巴嘴说到:“没什么!”
“报…….报……!”远远的,侦察兵嘶吼着冲了过来。张左耀急忙站起身。
“旅帅,他们要见你。”
“他们?见我?”张左耀不解。
“叛军,他们派了两个人过来,说是钟离要见统军。”
钟离,也就是武兴城守备军统军张旭阳的副将,
通传的人很快被带来,张左耀思索之下还是决定见见这个副将,如果他想打,早就打了吧!能不打自然最好。
见面的地点就在拗口前,倒确实是光明正大的来,不但钟离来了,他手下的叛军也来了,足有四百数,是特旅的一倍。排着队列,手里刀剑出鞘。
张左耀跨马踏出自己的防御圈几步,楚夜领三十人的陌刀手长刀斜举,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他身后,而后是枪兵队长枪刺前,横刀两队成斜壮护住两翼,两边山脉半山腰上,白波和所有弓手箭已上弦。
“谁是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