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存则地可存,人失则人地皆失!这是张左耀儿时便听闻的战争至理,当然,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有一天,自己能学以致用,尽管细节有些出入了。就在这五月出头,一个稀松的早晨。
这个早晨,慵懒的吴山守军拖着长枪撇着八字步踏上黑土地城墙,蹬完了最后一级阶梯,他还忍不住打了哈欠,习惯的瞟一眼往日的墙角,果然,昨日当值的弟兄正呼呼大睡!走两步,守军准备踹那家伙两脚好叫醒他,不过,或许因为越过了城头,城外的动响变得清晰许多,脚步声、嚯嚯的刀剑声,总之,有些嘈杂!好奇心驱使,守军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张望起来,而随后,他身体一定,似乎有些傻了,再后来他深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城外不知何时,秘密麻麻的站满了人,敌人……
“贼……有贼兵……快……!”守军不顾一切的嘶喊起来,而在他的嘶喊下,城头来换岗的,值班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张望,同样的错愕,同样的惊慌,而后他们被带动着嘶喊起来。
与吴山城头一样的嘈杂,慌乱一样,城下数百步开外,正在列阵的蜀军一样有些慌乱,甚至,他们显得有些衣着不整,身形佝偻,队列也十分的林乱,而且,还有不少人刚刚钻出城北靠近西山的乱林,不过,在这些乱象的背后,却有着些许怪异,那就是蜀军士兵晶亮的目光,以及他们铮亮的武器,以及有力且平稳的步伐。
“将军,将军,出大事了!!”
“慌什么慌!”
很快,吴山县衙里吴山县主簿直奔后堂,一边奔走着一面呼喊着,可惜,好心没好报,他的操劳,换来的是裨将李博涛的一阵厌恶的呵斥!
“哎呀,我的将军啊,北面果真有敌来犯,这可如何是好啊!!!”主簿几乎带着哭腔,也不知是委屈至极,或是害怕所致。
“哦!这点破事……啊?”睡意朦胧的李伯韬还没骂够,不过他再也没了心情去数落人了:“那里,那里蹦出来的,什么人?匪贼?没听说啊”
“不是,不是,蜀兵,一水的蜀兵,都站满了城北的窄地!”
“这……!”
哑巴的李博涛嘴巴怎么用力都和不上去了,他一股脑想起了昨日自己嘲笑康福杞人忧天!显然,从戎多年,但毕竟他只是节度使的表亲,真的领兵在外其实也不多!
好一会,总算回过了神,李博涛一边纠结的抓起了主簿的手就往前庭奔跑起来,一边还念念有词:“聚将点兵。来人啊,来人啊!”
吴山城外,乱林之中。
楚夜透过树丛,看着树林外忙碌的属下满脸郁闷:“大哥,这还真是够折腾的!”
张左耀呢,正接过白波递上的水袋,轻轻的啄了几下,而后才看了看楚夜:“你们还在想攻城?”
嘴巴不说,张左耀却知道身边的两个兄弟都是这么想的,不过,他却不打算这么干,其一,自己手里只有三千人,除去一路减员,利安三千都不到,吴山再小,自己也拿不下;其二,打死老虎累死牛,自己就算奇袭加硬拼拿下吴山,又有多大意义,守得住吗?
既然问题多多,打不如不打;那不打,来做什么?呵呵,来挨打!所以,张左耀让中军老兵们’披红挂彩’的出现在了吴山城下,所以,张左耀让大家好好休息了一夜,所以李博涛有了惊愕的机会和时间。
时间在流逝,太阳已经渐渐驱散了清晨的雾色,而蜀军却依旧在慢条斯理的摆弄阵仗,没有半点进攻的意思,似乎,他们在守卫什么,等待什么,谋算什么;吴山城内,慌乱与喧嚣也渐渐平复了,一股脑,几乎所有的士兵都爬上了北城单薄的城墙,大家也都看见了蜀军的‘疲态’,他们也都看见了,从蜀军身后的乱林,正断断续续的走出更多的蜀军士卒,像迷路掉队,也有神采奕奕的。
“哈哈哈!!!”时近中午,北门城楼不高的门楼上,李博涛突然发了神经:“我明白了,他们这是想吓唬我!”
文官在战争面前不是都那么懦弱,却也不是都那么硬朗,吴山主簿便属于后者,当然,此刻他也不在县衙时好了许多,听了李博涛唠叨,他好奇的询问:“将军,何出此言?”
“哼,你看,那些新到的蜀军,只要仔细端详,便可看出根本就是同一批人进进出出,他们这是想在我眼皮底下施缓兵之计!开国侯倒是算准了蜀贼的动向让本将有些意外,不过……!”李博涛这时显得镇定许多,大马金刀,手指乾坤,还颇有些风范,看看怯懦的主簿,他才继续解释,眼神里多了一丝不屑:“他既然想拖,就证明他们心虚,就算后面有援兵,那也证明此刻蜀贼害怕我彰义军捏死他们!哼哼,来人,点三百骑军一千步卒,准备随我出城迎敌,杀贼立功!”
“将军,你这是……!”
“少废话,此时不攻其劳顿,难道等贼人休息好了,援兵到了再开打?”
城里拔刀勒马,城外喧嚣依旧。不一会,吴山城北门缓缓而开,抬头一面大大的李子黑底金字旗随风而展。
“哈,看,将军,他们真出来了!”又是意料之中,吴山城守军开门而出,让楚夜白波兴奋不已!
张左耀也有些意外,不过,他意外的不是守军出城了,而是意外自己什么时候学了这些其貌不扬的计策,却又恰到好处的显露出效果来,不过,现在当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谋为辅战为主,打不过一切计谋都是白费,嚯的一下起身,震得明光甲铁片与佩刀刀鞘嗡嗡直响,手按横刀短柄稳住刀身:“传令给前排军官,按令左右分阵注意约束部众,后退冲击本部、扰乱军阵者斩;命令全军出林,动作小点。陌刀营集结密阵迎敌,跳荡手左右列阵随时支援,长枪营左右护卫防止骑兵突击……!”
其实,这些作战信息早已在昨夜最后一次军会上告知各个营官,不过,或许为了谨慎和自己整理思绪,张左耀又重复了一次,话音一落,三儿等四个五个亲卫转身以张左耀为中心奔向了四周。呼一口浊气,张左耀最后看看白波,点点头说到:“最关键还是看你的,四百老营军士,既是最好的战力,也是最难得的弟兄,别放跑了对面的,也别鲁莽!”
“是!”慎重的一记军礼,白波带着决绝,带着亢奋,随后,他一头扎进了与张左耀向反的方向,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乱林深处,而那深处,传出的是更多的喧嚣之声,刀枪碰撞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