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薇笑笑,半合了眼皮,“你也就能对我用刑这么点胆量。”
刑部侍郎卫冕,她上一世听过他,阴险狡诈,弄权阿谀,后因是卫家族中子弟,水涨船高,位居尚书。
余修称卫依依触及国法,不可探狱,如今看来不尽然,否则卫家又如何得知她二人有恩怨,从而对她下手。
有官差搬来了一条长凳,放置在了宋薇眼前,上面摆放了十几种刑具,阴森森还泛着冷光与血迹。
卫冕,“看在国公爷面子上,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认是不认 ?”
宋薇一声嗤笑,“你时间不多,还是莫废话了,等我夫君公爹一来,你的刑具,就只能摆着看了。”
“牙尖嘴利,本官看你嘴究竟有多硬。”卫冕狠声下令,“来人,拶刑。”
拶子夹在手上,十指痛归心,宋薇眼前有些模糊,冷汗顺着下颚滴落。
耳边又响起卫冕询问声,让她认罪,“做梦,不过是皮肉之苦,姑奶奶借你几个胆子,你敢杀我吗 ?”
卫冕恼羞成怒,大吼着吩咐官差用力。
宋薇抬眸看眼卫冕,嘲弄一笑,“被我猜中了,你不仅不敢伤我性命,连瘸了残了都承担不起后果。”
宋薇朝那透着微光的狭小窗口望了一眼,“你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我家夫君该下差接我了。”
言罢,宋薇垂下头不动了,卫冕却是心中一突,“住手,过去看看,她怎么了 ?”
官差拨开宋薇长发查看后回禀,“大人,只是昏过去了。”
卫冕松了口气,“泼醒。”正如宋薇所料,只要人不死不残,温国公就不能拿他如何,刑部本就是查案用刑的地方。
牢中本就阴森,冰冷井水兜头而下,冷的宋薇一个哆嗦。
卫冕,“继续。”
官差收了拶子,换了别的刑具,往宋薇身上招呼。
“大人,大人。”嘹亮慌张的声音忽然响起,跪在了卫冕案下。
“怎么了 ?”卫冕问。
“温家二公子来了,就在门外,属下拦不住。”
卫冕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快。”
他立即起身往外走,“就他一个,温国公来了没有 ?”
官差摇头,“国公没来,同行的有大理寺卿的公子。”
闻言,卫冕心放了回去,一个浪荡子而已,吓唬吓唬就解决了。
卫冕走了,上刑的几个官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这刑上是不上。
宋薇有气无力开口,“卫冕不曾下令,你们动手便是擅自用刑,他有卫家撑腰,你们可没有后台抵御国公府怒火。”
几个官差闻言只稍作犹疑,便放下了刑具。
刑部正堂。
温周一身肃气立于堂中央,那气势倒是让卫冕有片刻怔愣,仿佛瞧见了当年嗜血冷酷的温国公。
“温二公子可是为内人而来 ?”卫冕走出来,吩咐小厮上茶。
温周,“不必,我要见我夫人。”
“这…”卫冕一脸难色,“温二公子,不是本官不通融,而是令夫人所犯罪行恶劣,为保公正,不能探狱。”
“罪行 ?”温周上前一步,眉眼森冷,“人证物证不曾签字画押,死者尸首不曾查验,更不曾升堂审理,你空口白牙,就想定我国公府罪行 ?”
卫冕拳头一攥,对温周有了几分提防,“温二公子所言,刑部正在一一查证。”
“那就只是嫌疑,依律,国公府乃一等公爵,可幽于府中候审,你不经国公府允许,便将我夫人押来刑部,是当我国公府好欺 ?”
温周步步紧逼,令卫冕有些招架不住,“那是寻常案件,令夫人涉及一家五口人命,自不能同概而论。”
温周墨眸阴沉,“若我非要将人带走呢 ?”
“刑部乃皇上直辖,温二公子还是三思而后行为好。”
温周自然听懂了其中威胁,倏然一笑,声音压低几许,“卫冕,我国公府受天子忌惮,你卫家又好到哪去 !”
都是皇上的心头刺,又怎知皇上会偏向卫家而不是国公府呢。
卫冕看着温周,半晌没有言语,当真传言不可尽信,卫家轻看这个纨绔了。
只是卫大人交代,宋薇绝不能离开刑部。
“温二公子并无功名在身,论理并无资格过问刑部办案。”
堂中气氛凝滞,剑拔弩张,温周倏然冷笑,“确实,一区区侍郎,怎有资格判我国公府案,赵峰,请刑部尚书前来。”
“温二公子。”卫冕讥讽插嘴,“尚书大人前些日子日理万机,重病在床,怕是没体力判此案。”
赵峰步子顿住,看向温周,刑部尚书此时重病,显然是卫家早有授意。
正此时,一道声音倏然从堂外传来,“那便转告尚书大人,若是体力不济,本国公可替他上道折子,让他终生休养。”
温国公一身朝服踏进正堂,如鹰般犀利的眸子盯着上座的卫冕。
赵峰面上一喜,扬声应是,飞快离去。
卫冕额上则瞬间溢出了冷汗,温国公数年战场累积的摄人气势,远非他曲意逢迎,纸上谈兵而来的侍郎能承受。
“国公…国公爷。”卫冕立即起身拱手作揖。
“侍郎大人不必拘束,该如何便如何,本国公只是来旁听一二,恐老夫这混小子放肆,扰了刑部公正办案。”
卫冕,“……是是。”
温国公掠过卫冕直接上了台阶,坐在了上座,“近些日子朝廷颇不太平,清肃了不少贪官污吏,万一侍郎大人也被波及,本国公还能替刑部作证一二。”
卫冕嘴角扯了扯,“国公爷所言极是,下官…”
“哎。”温国公一抬手打断了这话,“都是同僚,侍郎大人不必言谢。”
卫冕,“……”
冠冕堂皇,分明是担心温二公子吃亏,来镇场子的。
余修在一旁看的嘴角咧起,碰了碰温周手臂,低声嗫嚅,“你老子来的真是时候。”
温周抬眸看了眼温国公不言。
没等多久,尚书大人就脚步生风的来了,“国公爷。”他慌忙作揖行礼。
“尚书大人不必客气,看你如此虎虎生威,身子大好了 ?”温国公淡淡问。
尚书心头一凛,“将养了数日,确实好了大半。”
“嗯,既如此,便当刻进常勉些,莫懒怠偷闲,万一懈怠,出了什么事端,岂不悔之莫及 ?”温国公转动着手上扳指,颇为平和。
尚书却是心里直突突,“是,国公爷教训的是。”
“那便开始吧,周儿,你寻尚书大人所为何事,仔细禀来。”
尚书来不及坐下,忙回身看向了温周,“温二公子,有什么事,您但说无妨。”
温周作了一揖,“尚书大人,在下今日前来,是为了我夫人一案。”
“哦,令夫人怎么了 ?”尚书装的一脸疑惑。
“是这么回事…”卫冕插嘴,将事情来龙去脉叙述了一遍,“温二公子想将其夫人带走,但委实不符合规矩,下官恐上头降罪…”
尚书回头看眼卫冕,听懂了他弦外之意,可…
身后温国公气压慑人,怕是不等卫家降罪,就先被温家摁死了。
温周,“尚书大人,我温氏阖府皆在京城,你不肯放人,是怕我夫人跑了不成 ?”
“没有没有,本官没有这个意思,国公爷清廉刚正,自是不会徇私枉法。”尚书大人连连摆手。
“既如此,那还请放人,待刑部证据确凿擒人,届时,我温周,绝无二话。”
尚书尴尬笑着,左右两难,扫眼卫冕,又扫眼温国公,如那油锅上的蚂蚱般煎熬。
“尚书大人不言语,莫不是我儿提出的要求不合规矩 ?”温国公淡淡询问。
“没有,没有。”尚书心中重重一叹,算了,先从了温国公,再想办法敷衍卫家,“来人,放了温二少夫人。”
“尚书大人。”卫冕脸色巨变。
尚书皱眉看向他,却心中一突,他该不是对宋氏动刑了吧?
卫冕抿唇微点了点头,尚书脚下一个踉跄,想立即走人。
他咬牙切齿恨不能抽死卫冕,当初卫家可是百般保证不会牵连他,如今却屈打成招,温家怎会善罢甘休 !
“国公爷,下官这两日重病,不曾过问刑部案子…”此话一出,温周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尚书如此着急撇清关系,定是薇薇…
正恐慌时,堂外铁链抨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宋薇长发披散贴在脸上,浑身湿透,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被官差架了进来。
温周心顷刻揪在了一起,快步上前将人抱住,“薇薇,你怎么样 ?”
宋薇闭着眼睛,昏厥了过去,并未应声。
温周伸手去握她的手,入手却一片黏腻,掀开长袖一看,那双莹白小手红肿不堪,五指扭曲,全是血污。
“尚书大人,你最好给本国公一个合理的解释 !”温国公怒不可遏,“案情尚未定论,便对我儿媳施此重刑,是要屈打成招吗 ?”
尚书一张老脸皱在了一起,“国公爷,下官是真的不知道啊。”
“您就是借下官几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对温二少夫人动私刑啊。”
“那便何人经手,何人担责,我夫人罪,不可能白受。”温周冷声开口,那气势,恨不能活剐了罪魁祸首。
“这…”温周意思明显,是要卫冕付出代价,只是卫冕身后有卫家,尚书不敢处刑。
此时,温国公再次开口,“尚书大人身为刑部尚书,一句不知情就想撇清关系,那又何来监察不严之过 !”
父子二人施压,尚书有丝松动,卫冕看出,立马出声辩驳,“刑部审案动刑是常事,况且温二少夫人涉及五条人命。”
尚书闭嘴不言,温周冷冷一笑,“卫侍郎意思是,刑部审案一向严刑逼供 ?证据只靠空口白牙 ?”
“我不是这个意思。”卫冕急声反驳。
温国公冷冷接口,“今日卫侍郎之言,明日朝堂之上,本国公定宣告众卿,由御史台定孰是孰非。”
卫冕脸唰白唰白。
“周儿,我们走。”温国公抬步下了座位,尚书忙作揖恭送。
温周抱起宋薇,临走前又回身看向卫冕,“往后出门,给我小心着些。”
待人走远,卫冕忍不住冲尚书道,“尚书大人,您瞧瞧温国公府嚣张成什么了,那温周竟敢堂而皇之威胁我朝堂命官。”
“我不聋。”尚书蹙眉瞪卫冕一眼,“若不是你,本官何至被温家记恨上。”
明日早朝,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大人这话何意,你我都是听命行事,人还是您亲手放的。”卫冕低声反驳。
尚书大人回身一脚踹在了他胸口,“那还不是你没用,若你让那女人认了罪,温家又怎能将人带走 !”
那么长时间,竟是一个字都没问出来。
“如今温家将人带走,再想定罪更难,你回禀了那人,本官能做的都做了,其他就不关本官什么事了。”
尚书一甩衣袖离开,卫冕咬牙恨骂了句“墙头草。”
从刑部出来已日薄西山,温周抱着宋薇上了温国公马车,往府中赶。
“薇薇,薇薇~你可还好 ?”马车中都是温周粗哑唤声,听的温国公眉心直跳。
“拶刑而已,要不了命。”当年他被蛮人捅几刀时,都没见他这般紧张。
看在今日他出面救人的份上,温周并未顶嘴,只仔细拖起宋薇双手放在腿上,恐马车晃荡又碰了伤口。
温国公嘴角抽了抽,别开脸,“究竟怎么回事 ?才安生了几日,又折腾来了刑部 ?”
温周沉默片刻,“是卫家。”
温国公老眼幽沉,“无缘无故,卫家为何针对她 ?”
“父亲既已知晓,又何必再问。”
“所以,卫家丫头入狱一事,确实是宋氏做的 ?”温国公声音倏然冷沉,眼中带丝阴鸷。
温周拥宋薇的手紧了紧,“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
他抬眸直视温国公,“薇薇是我的命,任何人对她不利,就要做好与我殊死一搏的准备。”
“逆子,你威胁我 ?”温国公大怒。
温周,“孩儿只是阐述事实。”
“父亲要同卫家共谋大业,与孩儿无关,但万望父亲莫动舍弃薇薇,保温卫和平之举,否则,你我父子,新仇旧恨,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