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平常人家而言，大婚三日不做别离。
只可惜将军府不是平常人家。
前一日的烟花爆竹热闹气儿才刚刚消散，第二天夏小将军就被拉起来准备整理行囊奔赴边疆。
一大清早屋外就敲敲打打，暖室内的一对儿新人听的频频皱眉，夏油杰前一天是累狠了，又被灌酒又被折腾，晚上也没睡个好觉，听了那点儿噪音险些烦躁的直接起床。
好在夏小公子爆发的前一刻，将军夫人尽职尽责环住了他，顺势把头往怀里压了压，无下限术式自动启动，身体被紧紧抱着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夏油杰感到舒适，于是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是日上三竿。
冬日的阳光难得这么灿烂，从纸窗外透进来柔和几分，夏油杰动了动肩膀，尝试从五条悟怀里拱出来。
“杰，这么有精力会显得老子很没用的。”
毛茸茸的白色头发凑到脸旁边，五条悟故意在夏油杰脸旁边蹭来蹭去，让好不容易体力回来几分的夏小公子直接幻视巨型缅因猫在撒娇卖萌。
“嗯……今天还要带队出征，悟……别蹭了。”
这话说的颇没震慑力，五条悟丝毫不care，夏油杰也拿他没办法，只能随着他去，自己安安静静的躺尸，于是乎起床的时间又退后了至少半刻钟。
来福守在屋外，战战兢兢。
原本说来小公子大婚是喜事，只不过圣上的旨意是，今天就要把他送出京都，大婚第二日就出征，整个大梁朝都从未有过这种先例，毕竟祖宗家法在某些时候要高于很多实际情况。
但是如今的状况就是，北疆战事愈发紧张，那群呜呜叨叨的大胡子野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直接打穿北疆防线然后南下，战事几乎可以说是一触即发。守边大将去了三个，三个都被茹毛饮血的蛮人杀了去，他家小公子是第四个被派往北疆的人。
甚至连将军之位都是连夜封下来的。
早些年时，夏小公子废柴的名声在整个京都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真不知道万岁爷脑子抽了哪根筋了，满朝文武指了个最边缘化的朝官去。
很难不怀疑皇上的精神状态。
话再说回来，从今天天刚擦亮老将军就派人候在小公子屋外，新人起床沐浴的热水都快要烧干了，小公子和小夫人还没起。
拖拖拉拉，水换了一批又一批，总算在晌午前盼的这两人起了床。
送水的丫鬟低着头进门又低着头出来，乖顺无比立在门外守着，来福手指绞着衣襟，看看天又看看地，数着数儿，已经在盘算怎么挨老将军的骂了。
这次沐浴时间倒是没有多费劲，等到守门丫鬟前脚跟把水端出来时，夏油杰就已经后脚跟出了房门。
“来福，东西都置办好了？”
“回少爷，办置好了，就差少爷您带队出城了。”
来福讪讪的笑着，随后侧了侧身子让开了路，半扎丸子头的长发男人眼下还有些疲惫，来福低着头，看不清自家主子的神态。
然而却看到了另一双鞋。
“杰今天就要走？把老子带上怎么样？”
我的天呐姑奶奶……
来福头垂得更低，他是万万没想到闻太师的女儿如此……如此敢想敢为，自古军营里不容女人，更何况是大婚第二日的新妇。
不过很显然，老管家可能没想到自家主子更不遵礼法。
夏油杰暗金色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爱人的影子，五条悟近来越来越不喜欢戴墨镜了，灿蓝色的眸子是整个雪景中最耀眼的宝石。
“悟也想去？”夏小将军勾了勾唇眼底一片笑意，“北疆，很冷的。”
“那老子就抱着杰给杰取暖。”
神子大人如此说着，伸手一拉就把身前的丈夫拉入怀中。
“就像这样，暖不暖啊？”
身高差造成了体位的不同，被揽在怀里的夏小公子只能笑着仰头试图摸一摸自家猫咪的下巴。
当然结果就是，刚仰头就被吻住了唇，新来的闻家小姐胆量向来算不上小，大庭广众之下就敢捏着自己丈夫的手拥吻。
这下来福很害怕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缩在墙角，心里一个劲儿的拜天拜地，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千万别让这事儿传老将军耳朵里。
“唔……悟，时间不早了……吃过午饭就要出行了……”
夏油杰被吻着嘴角，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气音不断从口中泄出，被五条悟捏着的手微微收缩，轻轻安抚着巨掌的主人。
终于还是松开了钳制，夏油杰被吻得七荤八素的，五条悟一揽就把他轻轻松松揽入怀中，前胸贴后背的倚着靠着，亲昵的蹭来蹭去。
还真成大猫咪了。
夏小将军无奈，折折腾腾半天，总算用上了午膳，饭后出了城，在京都往西十几里处和这次的出征援军对接成功。
皇帝这次没发疯，该拨的人还都拨到位了，夏油杰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密密麻麻的军人，简单做了个动员就骑上了领头的汗血马率先带队上了路。
军队行军过程中一列规整，长长的部队后边跟了几架马车，载了些行军部队必要的用品，锅灶啦，营帐啦，当然还包括了夏小将军的新婚娇妻。
五条悟坐在最后一辆马车里，车走的不稳，摇摇晃晃的颠来颠去，神子大人撩开车帘看向外边，驻军地的不远处就是还在修缮中的闻家庄子，匠人们敲敲打打，庄子修建修缮完好。
这个庄子……是他唯一的嫁妆。
蓝宝石一样的六眼眨了眨，一瞬间被闻太师爷的抠搜恶心到了。
把一个花姑爷钱修好的破庄子当成嫁妆给了小女儿，闻太师你算盘打的响响的，事儿做的扣扣的。
真是个该死的烂橘子。
从大梁京城到北疆边关，快行军也得半把个月，这段距离对咒术师而言可能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于普通的血肉之躯而言，这半把个月能熬死人，所以待到军队抵达边关时，恰恰好还赶上了一次蛮人南侵。
夏小将军刚刚安排将士在城内安营扎寨，原驻地的情报探子就把蛮人南下的消息送了回来，彼时正巧夏油杰在陪着自己的新婚妻用餐。
半把个月，可算是能吃上顿好的，难得安安稳稳用一次餐，就这么被搅和了，夏小将军明显心情不好。
“来人几何？蛮人驻军地搞清楚没，确定了今晚连夜就把他们打回去。”
五条悟心情更不佳，叼着只筷子皱着眉开口。
来报的探子显然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贵族小姐一样的将军夫人如此没有常识，北边的蛮人从没有固定驻军地点，平日里都是些放牛放马的野人，松松散散惯了，据说他们那边连个皇上都没有，都是什么部落来部落去的，十几个部落混在一起，为虎作伥的可怕。
还驻军地？他们恐怕都没有正规军这种概念。
“夫人，恕我多嘴一句，这蛮人天性懒惰残暴，根本不谈纪律。我朝还有个像样的军队，他们这些年都是几个小部落连起来南下，夜半时分，偷偷摸摸进了城，烧杀抢掠一番又离去，难对付的很，问起责任，谁都不愿承担。”
送来情报的汉子抬头，还算贴心的为这个远道而来的将军和将军夫人讲了讲现状。
“你的意思是，他们人多又散，但是没个总管事儿的，很难交流，是这样吧。”五条悟放下筷子，蓝色的六眼看向身旁的爱人，“既然这样的话，杰去解决嘛，放点咒灵出去，把他们全都解决掉好了。”
的确是个高效有用的法子，夏油杰点点头，暗金色的眸子中闪烁着不少考量，不过治标不治本，他们只是来驻军一段时间，不可能一辈子都驻守在北疆。
“悟，我们待不了多久的，再换个更长久的办法。”扎着丸子头的将军如此说着，夹起一片熏肉喂到五条悟口中，“如果，是镜的话……她可能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那么，北疆问题的根本是什么呢？”
“是蛮人实力太强打不过吗？”
“是我军找不到出征原因吗？”
“是因为边防工程始终不过关吗？”
夏油杰喃喃自语，目光飘向窗外，北疆天气阴沉沉的，呼呼吹来的大风预示着不久又要下一场大雪，年节将至，整个边城一副热热闹闹的样子，只不过这种热闹蒙着一层灰调，因为总有不知从何而来的蛮人会在夜晚入城，偷走抢走百姓们的粮食。
这种隐隐约约的恐惧氛围，伴随着愤恨仇视，最适合滋养咒灵。
“杰说的点，这里不是多多少少都沾了点嘛。”
身侧的声音把夏油杰的思绪卡了回来。
“既然把他们杀光是天方夜谭，不如就对症下药吧，杰对内练兵，老子去安排边防加塞，剩下的我们可以……”
五条悟低声着，把自己的想法全部告诉给自己的爱人，夏油杰面上表情不断变化，最终和神子大人互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勾着唇坏笑出声，只能说六眼不愧是最强信息收集器吗，不，也多亏了五条悟这颗聪明的大脑，否则很难在谈话之间就商量出一个如此庞大的解决方案。
“将军大人？”
俯身堂下的探子还在等着将军的指示，不曾想堂上的一对夫妇已经想出了一套解决方案。
“嗯，你吩咐下去，今晚守夜巡城照常，不必多加防备，安排内务部的准备好今晚以后的救济品发放，剩下的等我再次安排就好。”
夏油杰如此说着，指尖敲了敲木桌桌面，探子顺势从堂下上前几步，等待将军大人接下来的命令。
“还有，去把负责边防的人喊过来，还有这个地方的州官也喊过来，就说有要事商量。”
探子摸不着头脑，只能应了下来，随即退下堂去。
于是北疆边城的一众高层负责人连夜被全部约谈，上至州官大人，下至底层负责打更的总负责人，一个都没落下，一夜过去城内受灾户全部上报，救济物资纷纷下发。
几日过去，一片风平浪静。
看起来新来的小将军并没做什么很有用的事情。
然而就在军队入驻以后第五日，北方蛮人六小部落全部确定死亡的消息还是传入了边城，这也就意味着北方剩余的蛮人部落要更早知道一些。
所有当天晚上，夜袭过边城的部落，从上到下，无一活口。
外边传的神乎其神，有人说是蛮子坏事做尽，遭天谴了，也有人说是他们得罪了人，被连夜灭门，但是摆在明面上的是，这些部落无一不是恶名在外又无人可管的游牧部落。
不过意料之外的是，还有一种说法是新来的驻边将军身怀绝技，被灭门的六部都是因为让将军大人盯上了，谁让他们不赶早也不赶巧，就撞到夏小将军上任来偷人钱粮？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这是触夏小将军的霉头了。
也能说是，命中注定作恶多端，迟早要完罢了。
不过外界怎么传夏油杰并不知情，毕竟此时此刻，他还在军队里一批又一批的练兵。
大梁的军队算不上是什么素质极高的部队，甚至可以说有的就是如同的乡野匹夫，被征兵征过来的罢了，纪律还好，自身本领实在太差，要真上了战场也是出去送死的料。
所以夏油杰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其实大部分都点在了军营里，就比如现在，玉面修罗一样的夏油杰正舞着一把长枪，一遍又一遍的教导年纪比较小的新兵蛋子。
“劈。”
“挑。”
“刺。”
“扫。”
单个单个的字眼从将军大人口中蹦出，夏油杰的长枪舞的虎虎生风，一阵又一阵的破空声显示出这个玉面修罗实际用劲多大，实用性和美观性的武艺同时出现在了夏油杰身上，京都中传的沸沸扬扬的“废柴”之名几乎不攻而破。
“都看明白了吗？一营二营，出列对练。”
红缨长枪一扫在眯眯眼的将军手里挽了个漂亮的枪花停了下来，夏油杰热出一身汗，扎起来的头发下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习惯性分出来的一撮刘海都有些汗津津的。
近来教了这群新兵一些简单的近身搏斗术，今天第一次教简易枪法，恍惚之间夏油杰甚至都以为自己回到了东京，还在高专给自己的那群学生们上课。
说起来，这次的旅行花了很长时间呢。
距离他和悟来这个世界，已经快过去三四个月。
不知道回去的方法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