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桶上的狄陌把手机静音，然后点开视频。
视频时长很短，只有不过半分钟。
开头是一名身穿校服的五中女生，安静地走在校园的路上，手上捧着电子书，一边走一边看，文文静静的样子。
突然镜头里蹿出三名人高马大的男生，一副极其符合黑社会刻板印象的光头墨镜黑西装，来者不善、不讲武德，来偷袭。
一名男生以臂弯从后面扣住女生的脖颈，另外两名男生蹿到女生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电子书，然后非常暴力地——
拉长女生的针织衫长袖，弹性十足的袖子瞬间超过女生的手，甚至超出了十多厘米的长度。
两名男生迅速将两只袖子同时打了个结，其中一名男生还颇为贴心地把女生的电子书塞回女生的外套口袋。
最后三名男生飞也似的逃跑了，留下面无表情的女生，抬着两只被自己的衣袖封印的手。
视频在魔性的狂笑声中结束了。
“这…是啥？”狄陌眨了眨瞪了半分钟的干涩眼睛，“网友新整的活？”
目光停留在视频发布定位的“钱江市立第五中学”几秒后，开始戳起屏幕。
〔陌归〕：慕姐，视频原链接呢？
〔苏慕〕：马上。
〔苏慕〕：［链接…记录美好生活］
你管这叫美好生活？
狄陌微微蹙眉，点开链接。
然后不出意外地显示，［由于平台创作规定和有关法律法规，本视频作下架处理］。但残留的信息表明，视频下架前已经有数万的点击量，和大几百的转发评论。
数字不大，不过对于一条定位敏感的短视频来说，其影响力已经不容小觑了。
狄陌还在为是否重视斟酌，手机再一次震动。
〔墨颖然〕：晚餐说。
看来大小姐替他做了决策。
…
回到空教室，狄陌发现木槿笙正在集中注意力攻坚一道物理竞赛题。
没想到少女平时看起来呆呆的，做起题来竟然目光如炬，手下更是行云流水、笔走龙蛇，很快就满满当当地写了小半张A4纸。
孺子可教，狄陌欣慰地颔首细看，之前怕是自己误判了，小姑娘应该是个竞赛的苗子。
天赋再高，也要开发不是？
等会，狄陌眼睛眯了眯，这题是有点弯弯绕绕，但计算量有这么大吗？
不对劲，再看一眼。
原来木槿笙把题中一切能算的数据全算出来了，虽说没有算错的地方吧，但和题目要求的回答不能说无关痛痒，只能说毫无关系。
她甚至在计算的中途就得到了问题的答案，然后她把答案当成了条件，继续计算。
草率了，小姑娘不该做去竞赛题，该去出竞赛题。
结论是她还是呆呆的。
“那什么，做完这题了，休息一下？”狄陌掏出便利袋打开，露出里面的零食，老三样的曲奇、pocky和柠檬茶…瓶装的两瓶。
“好，还没做完。”木槿笙还在试图计算什么。
“不，你做完了。”狄陌拧开一瓶柠檬茶，摆在少女面前，“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希望你不讨厌这个。”
还好超市活动第二瓶半价，本着羊毛不薅白不薅的原则，多拿了一瓶。
“不讨厌，谢谢你。”木槿笙咕咚咕咚喝两口，看起来还挺满足地呼一口气。
“零食的话，只有甜的，别介意。”狄陌熟练地撕开曲奇和pocky的包装，曲奇每一块都是独立小袋装，pocky单盒只有一包。
于是摆在两人之间的中点位置。
物理卷子已经做完了，要不要提前做化学卷子呢，下节课是化学没错吧？朱老师应该不会怪我的吧？
狄陌眼睛开启扫描模式，检查有没有答错的地方，手伸向pocky的盒子。
无意中碰到了旁边正在做镜像动作的木槿笙的手。
“啪——”
被电了一下，真实意义上的静电。
“嗯？”
“呜…”
少女被吓得手一缩，眼睛睁大了些，蓝黑色的眸子有点潮湿，像个偷吃东西被抓现行的小朋友。
少年的手则是被固定般保持着触电时的姿势，他对零食的想法烟消云散，甚至没思考“抢”零食的这一下触电是否该道个歉。
而是陷入了自己为什么如此自然而然又毫无自觉地和这个小姑娘在空教室同桌而坐的疑问中。
对于一直以来刻意和周围保持社交距离的狄陌来说，怎么想怎么反常吧？
是幻术吗，究竟是什么时候…
好吧反正现在不是玩梗的时候，这要是让别人看到会怎么误会，狄陌想都不敢想。
“咳咳…你吃你吃，我回自己位置。”狄陌尴尬地起身，回到自己心仪已久的后排靠窗，连饥饿感都快感觉不到了。
刚坐下，就看到前排的少女站起，抱着零食哒哒哒走过来。
于是从前排的同桌变成后排的同桌。
“狄陌，给你。”
“呃…谢谢你。”
看着少女澄澈的眼神，狄陌思索了片刻决定算了，人家好像完全没当一回事，自己太敏感反而有做贼心虚之嫌了。
反正这顶楼教室，老鼠都比人来得勤。
等等，这些零食不都是我买的吗？
…
12月的白昼短暂，特别是有云的日子。
晚餐时间，街上已经灯火通明。
某处家庭餐馆的特殊包厢，一名男生和一名女生对坐进餐，除此之外只余一名侍者打扮的女执事。正是狄陌、墨颖然和苏慕。
“苏慕发你的那个，你怎么看？”餐毕，墨颖然取餐巾拭口，然后提问。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狄陌还在大吃大喝，头也不抬地说，他需要更多信息辅助论证自己的想法。
“短视频拍摄时间是今天早上课前，中午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接着视频因为不良引导被举报下架。”苏慕回答，补充说明相关信息。
短视频的原标题是《你不会知道走路当“低头族”会遭遇什么》，看起来拍摄的主旨是宣传走路注意安全，只是内容比较恶搞。
这年头，不如说从上一代人开始，短视频领域不乏标新立异甚至哗众取宠之辈，足以令人感到身心不适的所谓创作层出不穷，这种被冠以积极意义的短视频不至于如此上纲上线。
只因它发生在五中，继四中之后的五中。
可以说他们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但谨慎起见，重视一点不是坏事。
“宁可信其有。”狄陌相信墨颖然也是这样的想法，不然也不会让苏慕发视频过来。
想必视频下架也是大小姐的授意。
“你认为动机是什么？”墨颖然再次提问。
“我现在只能想到两点，”狄陌继续暴饮暴食，“其一，可能为了掩盖未来某一次真实的‘下手’，毕竟这看起来和真的掳走一个学生没两样；其二，可能为了让观众脱敏，当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时，产生的想法是‘又演这个’，而不是‘当众绑架’了。”
“你的意思是，今天早上和中午发生的这些，都还是‘铺垫’？”墨颖然点点头。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这些‘铺垫’本身就是他们想要达到的‘结果’了。”狄陌咽下最后一口饭，“我们能产生这样的想法，或许才是对方的目的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