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香坊”
仍然十二个时辰营业,不打烊。
酒楼的执事,小厮,都是分班干活。
三位执事是束赫,南宫诚和谈折冲,一个人六个时辰,其中一个休息,练功。
小厮们同样如此,但全招聘的是南雨城的原住民,没有武艺的平常百姓。
这些都能算得上是元知空的改变,他开始为所有人着想,不再如以往那般,将自己当成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酒楼的肉食,全是元知空亲手烹饪,切片,剑法高,羊肉也切得漂亮,薄如蝉翼,却又没有破损,入口不会影响酒的口感,更不会妨碍你继续喷。
在这里,可以随便吐槽,不过元知空的规矩是不许说脏话,别问为什么,规矩是用来遵守的,不是用来质疑的。
小菜之类,皆出自于悲叹同之手,不得不说,这两兄弟的手艺,当真是一绝。
“凉拌沙葱”
就是悲叹同新弄出来的特色,沙葱,是出自大漠的一种食材,沙葱本性微辣,凉拌不会破坏沙葱的营养,更能保留住沙葱本身的口感,滑嫩爽口。
莫嫌生处太卑微,
月明敢向星中乱。
“羊蹄黄花菜”
这是一道醒酒专用汤,说羊蹄,但汤内并无羊蹄,只是告诉你,这汤是用羊蹄所熬制。
黄花菜是古丘道的特产,相当多,随处可见,色泽金黄,味浓香郁,食之鲜,醇,营养价值高,乃席上之珍品,勿要以出身论高低。
仍解穿帘夜点衣,
天黑偏能雨里飞。
元知空不仅为酒客们想的周到,还为前来招人的江湖势力们考虑。
酒楼的最东边有一竖排桌子,这些桌子的正上方都有两个小环高悬于空中,别看只是两个小环,用处却是极大。
每家势力或是大家族都有名旗,旗有三角状的,有长方状的,旗乃布匹所制,若非手持高举,便只有挑杆而立,否则别人无法一眼明之。
此小环便是挂旗所用,旗挂于上空,酒楼门口便能清晰看清,哪张桌子是哪家在招人,有意向的游侠儿们,便可直接前往,与管事相商。
省时省力,不用游侠儿们一个个问,也不用管事们一个个答,更免去问后不如意的尴尬,信任是相互的,选择也是相互的。
如桌子已满,后来的势力必须排队等候,如无人排队,酒楼执事不管,随你坐到什么时候,若排队较多,执事便会出面调剂。
寒漠来的时候,正值日上三竿之时,昨夜与王平喝至半宿,便迷糊睡去,今日王平还需上工,邮管的上午,很是繁忙。
此时的酒客,并没有多少,约七八个人,不是趴于桌上呼呼大睡的,便是躺于长凳之上见周公的。
“见过执事,臂伤是否痊愈?”
此时的当执,是身负长剑的南宫诚,寒漠曾有一面之交,后来听刘纯讲过细节,再次见面,以示关心。
“寒漠?稀客,来,快快有请。”
南宫诚每日里听得最多的就是,元知空口中的寒漠,总说连累,亏欠,今日再见着,必须好好聊聊。
南宫诚将寒漠拉至西北角的角落,这里远离那些打呼噜的壮汉,否则太吵。
南宫诚坐下后,眼睛不停扫着那几位睡汉,寒漠不懂,问道:
“南宫兄看甚?”
南宫诚的眼睛仍然看着那几人,头却凑到寒漠耳边,一阵嘀咕,然后坐直身体后,爽朗大笑道:
“谢谢兄弟的关心,这剑伤已近康复,幸好没伤着骨头,无妨无妨。”
寒漠微笑着点点头,没事就好,万一臂膀受损,武力会大降。
“如此甚好,咦,南宫兄,你爱看《诗经》?”
寒漠见南宫诚腰间别着本书,乃国风之《诗经》,南宫诚将书拿到桌上说道:
“正是,为兄喜好书中之【人而无仪,不死何为?】不知兄弟爱看否?”
“南宫兄,我爱《楚辞》,【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诗经么,雅,而已。”
寒漠的话让南宫诚生气,寒漠不屑的态度更让南宫诚暴怒,南宫诚将桌子一拍,大叫道:
“兄弟,【三岁贯汝,莫我肯顾,莫我肯德,莫我肯劳】,此,雅乎?”
拍桌子?谁怕谁?来啊!
寒漠也将桌子一拍,大叫道:
“南宫兄,你且听好,【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此乃为国而忧,为民而虑。”
这时酒楼内的睡汉们被拍桌子惊醒,睁眼一看,南宫诚与一漂亮小哥在吵架。
可是这二人说的话,知道是在说话,却又是听不懂,啥意思啊?怪哉怪哉!
不管啥意思,先拉开再说,若打起来,那酒楼可就毁了。
这时元知空和悲叹同也冲出来,一人一个将寒漠与南宫诚拉开,酒楼内顿时变成两堆人。
南宫诚的双臂被拉着,可他的嘴巴仍然没停,只能胸膛一挺一挺的高呼:
“兄弟,你可曾知,【王事靡盬,不能蓺稷黍,不能蓺黍稷,不能蓺稻梁,父母何怙?父母何食?父母何尝?悠悠苍天,曷其有所?曷其有极?曷其有常?】啊?啊?”
南宫诚的情绪无比激动,叫着叫着,竟然蹲到地上捂面哭泣。
寒漠却是在笑,笑得无比惨然,寒漠说道:
“南宫兄,你抬眼望望,【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
《诗经》是一幅图,图分上下。
下面是水深火热的百姓,寒风刺骨的冬季,粗布衣裳都没有的百姓,要熏老鼠堵老鼠洞,用泥巴涂抹窗户的百姓。
上面是高高在上的大人们,身穿百姓供奉的华美丝绸及兽皮,盘中是百姓辛苦猎来的兽肉,同时享受着下面百姓们的跪拜,“万寿无疆”!
不!
《诗经》之中的不能称之为百姓,而是叫庶民,贱民,《楚辞》中的,方能称之为百姓,没有《诗经》,便没有百姓这一词,民之前有人时,才真正的称之为百姓。
《楚辞》在《诗经》这幅图里加了些东西,下面跪着的百姓中,有一些是蹲着的,有一些是站着的,当然,还有一些是死在百姓人群前,和死在大人们脚下的。
《楚辞》像水银泻地,像丽日当空,像春天之于花卉,像火炬之于黑暗的无星之夜。
“鸷鸟”们呐,你们躲于何处?何时才肯现身?
拉着寒漠的元知空,对拉着南宫诚的悲叹同抬抬下巴,然后右手对周边的人挥挥手说道:
“散了散了,争辩而已,不是吵架,双方冷静冷静,分开分开,二弟,快拉走,拉走。”
悲叹同也出声安抚:
“莫要大惊小怪,他俩是文学争论,听不懂的千万不可乱说,有空就去多读读书。”
酒客们立刻扭头,嗤之以鼻。
读书?有那功夫我不如去“牧归荑”耍耍,臭秀才,老子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