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刚站起来,就被一只大手拉回去了。桑陵懵懵怔怔地低头望去,见聂策皱眉看她,“你去哪?”
“我回去睡觉啊。”她说。又听聂策“哦”了声,也一道起来了。屋子里很安静,她便下意识地看过去,见所有人都没有动,又想起聂策方才的话,也不知道是真困傻了,还是怎么,竟无意识地问了出来,“你不同她一起吗?”
话音刚落地,就听耳畔传来啧的一声,她的另一只手被扶住了,成老妈妈掐了她一把,不觉清醒几分,又去看聂策,只见这厮无奈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倒是对着下头摆了摆手,阶下跪着的几个就都退出去了。
她终于从迷迷糊糊的神思中完全清醒,想了想,不觉低眉一笑。
便腾出一只手扶着腰,回握住了少年郎的大手。
等回寝屋,已经是二更天了,夏夜屋子里也不用留灯,几扇窗牖开着,月光都能流到帐中来,连今夜的虫鸣都悦耳多了。
两个人洗漱完落座帐中,各自沉默须臾,聂策伸着脑袋过来看她,“乐啊?”
桑陵还不知道他是想说什么?不过也不想承认这些有的没得,就又扬起了下巴,“我一直乐啊。”
“为什么事乐呢。”聂小侯爷攫住了她的下巴。被她一招手挡开了,仍旧趾高气昂,“为什么事我都乐。”
说完听身边人朗声笑了笑,倒头躺在了她身前,桑陵遂低头瞧住了他,玉白柔荑一抬,青纱袖堆到了肘间,她点了点聂策薄薄的双唇,视线又挪到他的喉结上停留了一会,竟下意识想吻上去——不过尝试了一下,肚子挡住了。
但聂策好似没察觉出来,打量了她一会,来了句,“胖了点。”
“怀孕哪有不胖的啊。”难得起来的兴致被他一句话赶走,她放平双腿,放下了一头乌青长发,艰难地换了位置,准备平躺下去。那厮也很有眼力劲,蹭的一下坐起来,扶着她一点点躺好,一面说,“将来总有法子打发走她的。”
桑陵刚调整好睡姿,有些惊诧,“你想打发走她?”
言罢见聂策一点头,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我没想过纳妾。”
她脱口而出,“为什么?”
这世道下的男子,就算对元配尚有真情所在,但凡家里养得起的,就不会抗拒三妻四妾罢。
“爹生前就没有纳过妾,如何到了我这一辈,就要妻妾都有了?”
聂家郎的一句话下来,到让她又怔了一回,口唇翕动,又被他抢过话去,“何况四叔都没纳妾。四婶当初主动要给他纳都不肯呢。”
她不觉勾起嘴角,心道,这原来还是上梁正了下梁才不歪。也难怪聂策都没有个兄弟姊妹的了。
聂策这厮她也算是看明白了,并不是什么看重外貌的。若他同寻常世家子弟一般贪图美色,那婚前就应该有一堆的房中人了。可他偏没有,不仅没有,连成婚前给他物色的女儿,都拒绝了好几批,那就说明此人的感情应当是在日常相处中生出的。——和她恐怕也是如此。所以对于梁氏,桑陵觉得聂策眼下相不中很正常,至于以后……她不好打包票。
于是她抿唇一笑,没有再回话。由着窗前传来一股凉爽夜风,赶走了维持了小半夜的燥热,帐中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静,聂策扭头盯了她好几眼,像是在等她的回话,眼珠子一转,说,“不过,你若实在不想她走,我还是能勉强留下她的。”
怪道沈氏见着他都怕呢,这厮拌起嘴来,功力也是颇为了得的。桑陵白了他一眼,“你要真想,别拐弯抹角地说这老些了。”
说完又听他大声笑了起来,“逗你呢。”又张手把她搂进了怀里,语调压低了些,“好阿陵,别不开心,我不会的。”
月色在纱帐上闪着微光,说话间,榻上的人影已经叠到了一块。
“我没不开心。”她眉尾挑了挑。
只见这厮已经往被子下头钻去了,一边念道“成,没不开心。”
没说几句就动手动脚的,她也都习惯了,张嘴又想念两句反驳的话,酥酥麻麻的触感已经从身下传来了,不觉哼了声,“别。”原是想阻止他的,奈何两个人在这上头已经有了十足的默契,有些事就算不问不打探,仅是肌肤有了接触,也能清楚感知到对方的渴望。
含含糊糊的声音从耳边传入识海,所有理智就都随着博山炉中的香烟在空中消失殆尽,桑陵便只能阖上双眼,任由神思都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
六月上来,聂策就再南下交州了,这一去,心里有数的人都知晓,归期就真不好说了。
当日入宫前甚是低调,府中叔婶都不知道他动身,就聂太公昭玉夫人和桑陵去送了他。天不亮就在府门前逗留了一会,长辈们少不得一通嘱咐,最后他翻身上马,桑陵才过去说话。
要交代的话前面两个都说完了,到她这儿也没了话,顿了顿,只来了句,“要是我能跟着你一起去就好了。”
就得来对面人一笑,“一路舟车劳顿,你当是去玩的啊?”
桑陵抬头看他,几分认真,“我实不瞒你,我去过的地方,真比你多。”
她自小家境不好,年幼时跟着父母下海务工,也算走南闯北了,有些地方甚至当今天子都还没收复呢。
这样的话聂策当然不会信,只以为又是两个人的互相打趣,就“嗯”了几声。随后便没再多耽误,对着家里人各一颔首,就打马出发了。
平旦天色黯淡,日出前的风都还夹杂着凉意,吹落桑陵鬓边的发丝,她将目光一路追随,直至那几人架着马的身影消失在旗亭街尽头——